照镜子的女人

那所屋子，曾住过一个年轻的女人。那是一个小巧的住所，一室一厅带厨卫。原本的冷清，因为这个女人的住进，便凭添了生气。于是，男人的生活便开始像个家了，每天两点一线，烧饭洗衣，忙并充实着。

女人喜欢照镜子，时常在早上出门之前，立在衣柜前手掣一面圆镜，一边照一边对身后坐着的男人说，你帮我看下好不好看。往往这时，男人便慵懒地笑，说些莫棱两可的话应付着。女人一听，不高兴了，便开始抱怨，好好的一个屋里连面大镜子都没有。一边抱怨，一边又不知换了几身衣服。男人笑道，每天出门你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在穿衣服上吧？女人望上他一眼，随口说，女人都注重穿得漂亮有气质，穿得好看了一天人都显得很精神。

女人离开那所屋子，已经六天了。除了身上的那套衣服和一个白色的小坤包外，其余的东西都还在原处，凌散地摆放着，如同它们的主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男人每天都掐着手指，算算她走了几天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女人离开的头一天半夜两点过，女人披着头发穿着睡衣握着雨伞站在巷子口上等着接他的情景。那天中午，在每天雷打不动的电话中，女人对男人说，有一对恋人朋友到这座城市来了，同城的几个好友都要过去一起玩，晚上大家都要去住宾馆。男人想呐，把女人管那么紧做啥，给她一个宽松的空间让她自己去把握，说不定跟着别的男人走了也是好事。

男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女人的脾气很坏。几天前的一场大吵，让他在午夜时从十几里的郊外单位上，放下工作十万火急地赶回去，就是为了阻止她的寻死觅活。那晚，男人狠狠地训斥了女人一顿，说你这样胡闹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我的工作，你知道工作是什么吗，就是我赖以自存的饭碗！女人不服气，拎上坤包冲了出去。男人没有去追，心想要走就走吧，要走的人早晚要走，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世吗？然后，就和一个匆匆赶来的朋友，去街口上的一家烧烤店喝酒。

半小时后，朋友把手机递过来给男人看，说是女人发的短信，叫帮着把钥匙拿回去一下。男人想，折回来就折回来吧，好好过日子就成，于是就解下腰上的钥匙，让朋友送了过去。女人既然回来了，男人虽然心里有气但也再无心喝酒。过了半小时，朋友走了，他就回到屋子里，见女人已经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睡，便走去床边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女人盖上，转身去到街边，招了一部TAXI赶回了单位。

第二天，男人和女人就开始和好。女人说呆在屋子里很闷，想出去透透气，男人就带着她去大街上闲走了一阵，然后去了家不远的茶楼。那天，男人笑笑说，既然男女平等，那么今天你也请我喝回茶吃顿饭吧。女人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两个人在茶楼的沙发上躺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了一下午，后来又去了住处附近那家常去的火锅店吃饭。因吵架而带来的创伤，慢慢地愈合着，如同很多普通的中国式家庭。

女人的离开，是出乎男人意料的。因为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女人因为家里的反对，把自己醉得不成人形，抱在他怀里号陶大哭了好一阵。扶到床上，也一直梦呓般说着如何如何爱他的醉话。就连女人在半夜跑到街口接他的那次，他也感动得一塌糊涂。那天是女人说要和几个同城的好友陪那对外地来的恋人玩的第一天。原来她说晚上不回来，男人也乐得自在，便找了群朋友去了江岸的啤酒广场喝酒。直到凌晨两点，女人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去，男人这才知道女人结果并没有去和朋友们玩，而是回了家，于是他便忙慌慌地赶了回去。到了巷子口上，他没有转拐，而是先去前面不远处的网吧买了包烟。原本说有了女朋友就戒烟的他，结果在女人坏脾气的催化下，烟不但没戒反而越抽越厉害。

回到住处，女人却不在屋子里，她的坤包和手机都扔在床上，灶上也正烧着水。男人赶紧向外走，刚一走进门外的巷子，就远远地看见一个白晃晃的人影立在街口上。男人大喊了一声女人的爱称，女人便回过头来。天上飘着小雨，女人却只是把伞握在手里，一副傻乎乎爱着的样子。男人很心疼，便拥着她回去，一整晚都抱在怀里不松开。第二天，女人给男人说，昨晚朋友们都去了她没有去，今晚再怎么都得去参加。男人一听，便爽快地答应了，晚上又找了朋友去喝酒。第三天，女人在电话里对男人说，今晚大家还是一起玩，不回家。男人一听，虽然有所预料，但也没有说什么。照旧，喝酒。第四天早上八点钟，男人正在漱口，突然接到女人打来的电话。女人说，我想看你起床了没有，男人说起床了，正漱着口呢，要不就这样吧。女人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听声音，女人还在床上赖着。男人心道，看样子该来的终于来了，便轻叹了一声，出门上班去了。到了中午按惯例给女人打电话时，就再也拨不通了。男人想呐，像这么心平气和地分手也是好事，不然将来两个人结了婚说不定还得天天吵。自此，男人再也没有按惯例每天两次给女人打电话，而女人也没打过来。

女人离开后，男人便开始怕回到那所屋子，总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成天心里也空洞得难受。虽然他很反感女人的坏脾气，虽然也想过等女人走了后就再去找个新恋人，但他爱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对于这一点，女人是知道的。女人曾说，你对我太好了，我的坏脾气的确是你宠出来的。半夜大吵那次，女人在电话里又向男人提要搬出去住的事，男人大发其火，说既然不想呆在一起，那搬出去就分手。女人不愿分手，便也没有搬出去。

女人离开的几天，男人夜夜都在外面喝酒，往往喝到凌晨，这才肯和朋友们洒脱地挥手，拐到街边招上一辆睡眼朦胧的TAXI，任其载回城市另一端的住处，然后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人生的酸涩像无尽流淌的湖水，只管无形地四面漫涌而来，满世界一片阴晦。未来，如同前所未有的黑暗，让人看不见光明。睡梦惺松中，男人恍然看见：那个比他小很多的女人，站在衣柜前一边照镜子一边说，我们结婚吧。男人说，等我家那边的房子拆迁了修起来再说吧，就两年。女人一不高兴，就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