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初恋都是糟糕的体验？

一

周晴的闺蜜苏苏告诉我，周晴又恋爱了。

那时候，我已经跟周晴恋爱过，又分手，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尽管如此，我的心还是无法遏制地颤抖了一下。

苏苏挤眉弄眼，问我：“这么多年，你还喜欢她吗？”

我努力稳定住情绪，回答：“你难理解，她在一个男生青春期里的意义。”

二

和周晴恋爱之前，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可讲。

那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周晴是我高一时的前桌。她肤白貌美胸大，性格不作，大大咧咧，属于美得不自知的那种。套一句哥们儿的话，是合适的性幻想对象。

同班的时候，每天打打闹闹，我倒没有那么早开窍。高二文理分科后，不再同班，每次有段子想说时，我总是下意识踢前桌的椅子——等前桌的胖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我时，我才发现，靠，前桌已经不是她了。

我后知后觉地幡然醒悟，自己和哥们一样，喜欢她。

哥们儿总说，这个周晴，长得漂亮，成绩好，性格又开朗，唯一的缺点就是——禁欲啊！追她的男生一大把，她怎么就不开窍呢？

讲真，我也很好奇。

三

分班后，不经常能见到周晴，可我还是暗搓搓盯着她。

上操的时候、挤食堂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如果她在附近，我就故意讲话讲得更大声，或者逗笑大家，用我们这边的哄闹吸引周晴的注意。

那时候流行QQ空间，很多女生把自拍放在空间上，但周晴是那种从来不发动态的女生。

她不是不玩，我看着她点赞。她太低调了，况且她也不需要秀什么。

终于有一天，周晴发了一张给朋友庆生的照片，照片上她故意自黑，做出简直丑爆了的表情。我对着手机屏幕嘿嘿一笑，果断存下照片。克制了很久，还是QQ了她，发给她一串：“哈哈哈哈哈。”

她也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

那就是我和她在高中时代的全部了。同班一年，可我的三年里，点点滴滴全是她。

四

大学时候，我们的城市隔了五个小时动车的距离。

我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周晴从此只能被我定义为青春期里的性幻想对象。没想到，一切开始得突如其来。

是怎么互加了微信，我也不记得了。她还是很少发朋友圈，难得发一张照片，依旧自黑。我想不通这姑娘是自信心有多强大，才能专发丑照。我立刻保存照片，以此为契机，又给她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

高中时同样喜欢周晴的哥们儿，前段时间已经火速跟同社团的一个四川姑娘恋爱了。

刚进大学，大家都很迷茫，大家都在恋爱。

哥们问我：“你不会还喜欢着周晴吧？”

我啪啪啪打字：“操，爷是那种人吗？”

好吧，是的。

我给周晴发了一串哈哈哈，这次她没回我哈哈哈，回了我个微笑的表情。

和煦，而带着恶意的，被玩坏的……呵呵表情。

看见这表情，我一下子感觉距离感都没了。头脑一热，冲动地说：“哈哈。我还喜欢过你呢。”

周晴秒回：“我还喜欢着你呢。”

我惊呆了。

那天，我打着赤膊拍案而起在宿舍狂笑不止，打LOL正尽兴的室友们都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周晴啊周晴，你特么也太低调了吧！喜欢我居然忍了那么多年，我还一点没看出来！

你不早说啊！

五

我们开始了。彼此都是初恋，异地。

高一的同学纷纷调侃：我又相信爱情了！早觉得你们该在一起，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或许我该套一句胡歌的话：“她真的很好。”

她在自习教室自习，有男生过来给她一杯奶茶，她一言不发把奶茶还回去，换了个教室自习。各种男生变着法儿的讨好她，她统统不要，就像当年我哥们儿说的，标准的禁欲系。

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接受不熟的异性的馈赠。

她原本不喜欢各种球类运动，却坚持通宵和我一起看直播，培养我们共同的兴趣。

我过生日，她坐了五个小时的动车到我在的城市。她们寝室有门禁，她告诉我，她一个姑娘，凌晨四点翻墙出来的，就为了赶车，见我。

更对不起她的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早到，一不小心睡到了十二点多……她从九点多，一直在楼下等我到下午一点。

我对她……大体来说也是好的。

比如我会常常偷拍她，配上搞怪的文字做成表情包，跟她聊天时经常发她的表情调戏她。

她长得美，先天优势，我便开始拼了命地健身举铁，努力让自己在高瘦体型的基础上再添男人味。

她拿了国奖，我就卖命学习，拼了命也要挣到国奖。

我调侃式的叫她“娘子”，她就很霸气地自称是“爷”，如果是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霸气地用吻堵住她的话，让她的脸红了又红；如果是异地，我就在微信上发恶搞的暴漫：信不信我吻你啊？

六

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我以前比较直男癌。

刚谈恋爱，尚处于摸索阶段。在一次一次她不理我的过程中，我逐个发现我的问题：

不知道在女孩子难过的时候，应该好言安慰，我还把她当男孩子对待，只会回复“哈哈哈笑死爹了”“哈哈哈你活该”；

不知道她痛经的时候，起码该说“多喝水”，只会说“能有多痛啊”“又不是砍头”；

不知道即使她不听劝告，后来犯了错误，我也绝不该说“我就知道”“我早就说过”；

不知道恋爱时一定要避免第三者，非要把“又有小学妹向我表白了”这种事情告诉她，在朋友圈放腹肌照，还特地把学妹们的刷屏评论“男神”的截图给她看，以引起她的注意，并且成功地惹怒她。

周晴很拼，她是我见过最拼的女生。

她同时忙专业课，学生会，GRE，托福，学生会，学生助理，事业心特别重。她强硬，独立，不服输，任何环境下都要做到最好的赢家心态。她自制力强大，制定好的计划一定会执行。

因此，她也很累。

她的拼，与其说是出自激情和热爱，不如说是出于对自己的逼迫。她容不得自己当第二。

每当她跟我抱怨时，我都不能理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这么拼呢？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慢悠悠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也很好吗？

她说我不懂，于是又不理我。而我却不能立即走到她面前，扳正她因故作生气而撇过去的脸。

这样维持了一年，我一点一滴慢慢体会，异地恋有多累。更何况，我们开始恋爱的时候，就是异地，缺乏感情基础。

终于有一次，她发着哭脸的表情，说她忙到睡了四小时又要起来上早课，我一如既往地说她是自找的，她一整天没回复。我估计她是在忙。第二天醒来，收到她的信息：分手吧。

在一起时糊里糊涂，连分手也不明不白。

我不服，翘了课去她的城市找她。

她不回我微信，失踪。我在她的大学里走了又走，一直在迷路。

我突然发现，她每天真真切切生活着的地方，于我而言，是那么陌生；

突然发现，一年以来的感情，完全架构在微信这个庞大而又虚无缥缈的软件上；

突然发现，我连她的寝室具体在哪栋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她不满于我对她的忙碌表示不理解，还是不满于我太自恋太招小学妹喜欢，又或是不满于我在她难过的时候没法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总之，我们分手了。

我坐在她学校的食堂，想了很久，发了条微信给她：我尊重你的决定。谢谢你。

我爱过她。

我知道，她也真真切切地，爱过我。

八

他们说，初恋都是糟糕的体验。对我而言不是这样的。对她来说，或许是吧。

在和她的相处里，或者说在她的愤怒里，我学习了很多：如何在女生大姨妈时正确地安慰她；和女性朋友单独出去吃饭，一定不能拍照发朋友圈；她问两件衣服，哪件更好看，就该随便说一件，然后偷偷把第二件买下来送给她。

没有了她，我依旧健身举铁，依旧认真学习，也侥幸地拿了国奖。每当我快要懈怠的时候，想起她拼命三郎的样子，都会立刻斗志重燃、热血沸腾：她那么优秀，那么厉害，我一定不能输给她！

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我的前女友，还是我的假想敌。

我规划过了：我要在大学再谈一次恋爱，出国读研时谈一次，回国工作了再谈一次，等到我二十七八岁，足够成熟了，再与她重逢。那时候，一切刚刚好，我们可以谈一场恰到好处的恋爱，修成正果。

半年后，我确实有了新女朋友，是桌游社的学妹，甜美可人的软妹子，没一点像周晴。

学妹人很好，相貌清秀。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合照，她双手环着我的腰，小鸟依人的样子，让人醉心。我喜欢摸她微卷的长发，特别柔顺。她还很有才华，在景点看到玻璃房里的钢琴，会即兴弹上一曲，引得路人掌声阵阵。

学妹是个颇具巧思的女孩子，会在我生日时送她亲手为我画的画像。油画作品，要费多少心血，我猜得到。

我很认真地和学妹谈着恋爱。至于所谓的“规划”，我也不知道那是我的潜意识，还是只是随意遐想。

大部分时间里，我和学妹都相处得很好。她有时也会耍耍小脾气，故意不理我，和周晴一样。我凭着之前哄周晴的经验，好言哄她回心转意。

我对学妹，有一丁点内疚。因为即使已经和学妹交往，我有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周晴。

我偷偷窥视着周晴的朋友圈，她还是很少更新，偶尔发自黑照。每到这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地立刻保存，心里暗爽：存下来以后好好嘲笑她，哈哈哈。

我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也搞不懂自己是不是还在偷偷期待着，我们会有“以后”？

可是，我对学妹的感情，也统统都是真的。这种感情占据着我大部分的时间，它真真切切，有血有肉，活在我的脉搏和心跳中。

我和周晴分手时，高中同学们都愤然吐槽：再也不相信真爱了！

有段时间，学妹在追《何以笙箫默》，讲的是彼此相爱终于重逢的故事。太多的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爱得死去活来，他们的爱情不会被任何外界力量破坏，他们从一而终，不会中途爱上任何人。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一定要相爱到底，才算是“真爱”吗？

那么，我对周晴的感情，我对学妹的感情，算得上真正的爱吗？

九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看不到周晴的朋友圈更新了。

很久没看到她发自黑照，我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找到她的头像点进去，只看见朋友圈里一条直线。

她屏蔽了我，或者删掉了我。

我有点难过，似乎又没有。学妹还在给我发着撒娇的文字和表情，我耐心地哄着她——从周晴那里学来的耐心。

我足够喜欢学妹，所以怎么哄也不厌。

暑假回家，我把学妹带到我长大的城市闲逛。晚餐后，我们沿着一条街道散着步。夜风习习，很凉爽。路边有很多摊点，卖廉价衣服的、袜子的、马桶垫的，卖烧烤的、臭豆腐的、胡辣汤的。市井独有的热闹气息。

我无法避免地想起，一年前，我和周晴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曾一起走过这条街道。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当时说了什么，已经全然记不清楚，只记得当时的心情真美好啊。

学妹仰起脸问我，我在想什么。

她的神情很甜蜜，面色红润，让人忍不住动心。那一刻，我的心情也十分美好。

我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十

这个暑假，周晴没有回来，她在忙实习。我在一次同学聚会，和她高中时的闺蜜苏苏碰了头。

苏苏坐在我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她告诉我，周晴现在不玩朋友圈了，她觉得刷微信耽误时间，就删掉了自己的所有动态，停用了朋友圈。

我心想，原来她没有拉黑我。

苏苏还告诉我，周晴前段时间，又恋爱了。

我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五味陈杂。又觉得，心里有一页就这么被翻过去了。

苏苏挤眉弄眼：“这么多年，你还喜欢她吗？”

我努力稳定住情绪，作答：“你难理解，她在一个男生青春期里的意义。”

她是我曾经暗恋的人，是曾经和我相爱过的人，她让我感受了初恋的感觉和气味，让我一点一点领略到异地恋的苦涩，让我在每次想偷懒的时候立刻打了鸡血般振作起来，彼此的磨合中，她让我学会了和女孩子相处的很多门道……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没办法像电视剧里一样，痴心不改、从一而终了。我“规划”的多年后重逢，也不过只是个美好的妄想。说不定等我们多年后再相遇时，她已经嫁作他人；又或者，我跟我的学妹走进了婚姻殿堂。

再回首当初，我和周晴的爱情，太稚嫩、太笨拙、太不成熟。它有它的美，可夭折是难免的。我很感激，因为她，我在一次次的犯错、纠正、伤害、愈合中，学会了怎样去爱一个人。我也会有点遗憾，如果那时的我是现在的我，结局肯定会不一样。

算了，不奢望相爱到底，只希望在恋爱的当下，我们足够真挚。

那天晚上，我犹豫半天，还是矫情地发了条朋友圈——

“所谓真爱，就是彼此相爱的那一刻，很真很真。”

周晴秒赞。

呵呵，她还在偷偷玩朋友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