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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才能是你,来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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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村,淡若无尘,岁月静静地流淌。

我如何才能是你,来世的新娘

初夏的夜晚,水清花红,麦浪滚滚;清风习习,虫鸣鸟叫。

小男孩欢快地与小女孩在门前的大树下,捉迷,藏猫。

小男孩大脑袋,很倔。他有一个习惯,最喜欢肯定的问三个字——好不好

小女孩大眼睛,也很倔。她有一个习惯,最喜欢肯定的答两个字——不好。

谁也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倔孩子老是吵架,又老是喜欢在一起玩。

雨后的天空蓝晃晃,飘过一朵大大的彩云。两个孩子歪躺在小河边,一张小嘴巴嚼着一枝清甜的小草根,静静看天。

大脑袋说,彩云多漂亮,准是太阳公公画的。

大眼睛说,不对,我看见彩虹妈妈刚刚走,彩云准是彩虹妈妈的孩子。

倔倔的大脑袋说,不对,是太阳公公画的。

倔倔的大眼睛说,你才不对,是彩虹妈妈的孩子。

他们吵啊吵啊。吵到后来,大眼睛捂着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不理他。大脑袋呢,一看到眼泪,心已经泡软了。可他呀,也倔呢,他想,大眼睛怎么这么倔啊。他就硬着性子不理她。十秒钟,二十秒钟,超过一分钟了,大眼睛还在呜呜的哭,就是不理他,大脑袋真难受了。他小手伸伸,想掰开大眼睛捂住眼睛的小手,可倔倔的大眼睛一扭身,给他一个后脑勺。

大脑袋急了,叫起来,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不好不好不好。

大眼睛从指缝里悄悄看,看到大脑袋也捂着脸,一双滴溜溜的大脑袋,正从指缝里悄悄看她。噗哧一声,两个孩子都笑了。

彩云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大脑袋折了一枝小竹枝当作香,插在沙地上。

你扮新娘,我扮新郎,我们来拜天地,好不好?

习惯地,大眼睛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不好。然后扑通一下,跪在沙地上,准备扮新娘。

你要乖,好好在家做饭,我打鱼去。拜完天地的大脑袋象个当家的小男子汉,开始分工。

习惯地,大眼睛又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不好。然后找了一张荷叶当煮饭的锅。

清清的小河边,新娘子在淘沙子,准备做饭。浅浅的小河里,新郎猫着腰,在专心捉小鱼,准备当菜。

忽然,大眼睛想起了什么,对大脑袋喊,你没送花给我啊,结婚没有花象什么样?

大脑袋想了想,跑上岸,跑到野草从生的远处,回来时,他手上握满一大束狗尾巴花。

“新娘子,花来了”。大脑袋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线。

“不好!怎么是狗尾巴花啊?!”习惯地,大眼睛责问道。

“笨蛋,这不是狗尾巴,这是麦娘!是俺爹教我的。”大脑袋自豪极了。

“哦,麦娘,多好听的名字啊,喜欢。”平生第一次,大眼睛没说不好两字。

两个孩子巴咂巴咂吃起了麦娘根,龇牙咧嘴的做怪样,啊,有点酸,有点甜,味道真好。

[b]

天,还是那样深深的蓝。两颗星星,还是那样亮亮的白,一颗象大眼睛,一颗象大脑袋,一闪一闪,两团模模糊糊的光影。

星星没有变,只有时间在偷跑,大眼睛与大脑袋上高中了,从小学到高三,他们从没离开过一天,哪怕是大年初一。

大眼睛仍旧习惯说不好,大脑袋仍旧事事总问好不好,大眼睛与大脑袋还是那么倔。倔的自然,倔的甜蜜。

疲惫,极度疲惫,大眼睛总是冲着大脑袋喊累,趁着没人时,大脑袋会背着大眼睛走上一截。大眼睛趴在大脑袋虽不厚实却还算宽阔的背上,懒懒闭上眼睛时才能舒服一阵。

一切天注定,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大眼睛在一次体育课上忽然晕倒,急性再碍!三个月,仅仅三个月,高考前三个月,大眼睛永远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那晚,那颗小星星落下来,象什么人提着一盏回家的灯,悠悠的,走过彩霞满天。

天,还是那样深深的蓝,只剩下了一颗孤独的小星星。

田边,麦娘垂下了头,发出衰黄的色泽,在肆意的狂风中哀嚎……..

[c]

大眼睛一阵风一样消失了。大脑袋照例风雨无阻来到田边,来到树前,来到麦娘身边。。。。。

放学后,大脑袋总是来看那簇新娘花的麦娘,麦娘被他看多了,也焕发了滋润,重新长出了新苗,一簇一簇在风中摇曳。

沉默中,大脑袋疯狂读书,他要读遍他和大眼睛两人该读的书,大眼睛休息了,她的书自然要他来代读。

大脑袋要去北方那所著名的大学读书了,就要离开那簇麦娘了。最后一次,大脑袋来到那簇麦娘前,呆坐很久,临行前,大脑袋摘下一根瘦小的麦娘摊放在手心,却突然发现那根麦娘开始长出纤弱的晶莹的白须根。大脑袋知道麦娘的种子不是这样萌芽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棵麦娘会在他手心发芽。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自己拿起那根麦娘在阳光下揣测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的一条须根弄折了。大脑袋知道对于一株草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须根了,所以他只好继续用手心来保护它,他的冷汗都出来了。不一会儿,麦娘长出小叶子来了,很小很小,毛茸茸的。大脑袋手心的汗水让叶子长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一整张叶子也蹦出来了,瘦长瘦长的。他马上把那根麦娘放进口袋里,因为他知道手掌已经不能安全地保护着它了。所以他要利用自己的宽口袋来让它继续安稳地生长下去。不过,不一会,大脑袋发现口袋也不管用了有几片嫩绿的叶子也已经从口袋了探出头来了。大脑袋将整棵麦苗拿出来一看,发现底部的须根伤害更加严重了,而那些嫩绿的新叶也开始逐步枯萎了。大脑袋急死了,他不知如何让这棵麦娘生长起来,他只想快点找一个地方能将它种下,好让它快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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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袋捧着麦娘,不敢放在任何地方,而去北方的火车快要到点了。大脑袋只有抓起火车票就往车站跑。他感觉到口袋里的麦娘已经长出长长的根茎了。看来也不能继续把它放在口袋里了。他一边跑去火车站一边看着火车票,是k157的第八号车厢。他从来没有赶过火车,也不知道k157号火车到底要去哪里,他只知道拼命地朝火车的方向跑去。他看到第十一号车厢的时候火车已经轰隆隆的开动了,大脑袋只好加大力量拼命的向前跑。他不小心地被等待一号火车的那个卖栗子的老婆婆的扁担绊了一下,大脑袋顺势跌倒了,将手上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他赶紧收拾好地面上的植物和乱成一团的衣服继续奔跑。当火车加速开动的时候,大脑袋顾不得什么了,就从火车的窗子钻进了车厢。

[e]

车厢里都是要赶往城里读书的学生,挤满了车厢。因为人太多了,他必须跑到第八号车厢才有位置坐。虽然是冬天,但是阳光还是很暖的,那些懒洋洋的阳光也从火车的不同窗子里射进来。大脑袋看到麦娘依然在不断的生长,而有一些茸毛球已开始脱落。

大脑袋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便找了一瓶纯净水给麦娘洒下去了,他用湿透了的衣服包着它,好让它不要干死。大脑袋跑得满头大汗虽然第十三号车厢与第八号车厢只是相隔了五个车厢但是大脑袋不用尽全力还真不能到达。

大脑袋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汗水也开始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正好落在麦娘上,麦娘也因为大脑袋的汗水而长得到更快了。

火车在一望无边的轨道上运行。

天黑了,火车上有昏黄的灯,乘客们都睡觉了,列车员开始推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走来走去,大脑袋感觉到好累好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便抱着麦娘也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大脑袋也到了终点站了,他发现那棵麦娘已经长成一簇了,并开了几朵小花。他小心小心翼翼地抱着那簇麦娘走出了车站。大脑袋走着走着,总能想起以前和大眼睛一起在稻田边大嚼麦娘根的情景。大脑袋想他一定是想念大眼睛了。于是他决定一安要好好照顾好这簇麦娘。他很高兴,从此又可以天天看到麦娘了。大脑袋的脸蛋上也绽开了甜甜的笑容。

[f]

此生,我是一株麦娘。

前世,我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有一些美丽的女孩子。眼睛很大。

前世的我,生在江南一个清雅幽静的小村庄里。母亲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象所有江南水粉画中画的女孩那样,有一张清纯灵动的面容。我想我是象她的。我出生的那一天,母亲抱着我,微笑着,看我细细的眉眼。父亲在床前用手臂环着我们,面上也满是笑容。他对母亲说你看我们的女儿多么象你,多么美丽。

事实上我也是有些象父亲的。尤其是在我抿了嘴角倔强起来时,刻在唇边的两道细痕便如父亲锁眉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前世的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比邻而居的大脑袋,脑袋硕大,身体瘦长,点子多却好欺负,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玩伴。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从16岁开始,在我作为一个女孩子刚刚朦朦胧胧体会到这世上有一种美丽的感情叫做爱情的那一个年龄,我却无力承载这份朦胧,不断的低烧,无力的疲惫让我失去了对这份感情的敏感和向往,最大的渴望就是大脑袋那宽阔的后背,瘦瘦的,温热。

18岁那一年深秋,好冷。

长年的低烧,积在那一晚爆发,不到八点,周围的声音忽然间模糊起来,遥远起来。

我有些累了,慢慢的竟想合了眼。

在那一片模糊而又遥远的声音中,我忽然间分辨出大脑袋的声音来。我努力睁开眼睛,他抱着我,猛烈摇晃,嘶声呼喊,泪如雨下。我心痛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的眼里,竟是,一片绝望。

可是我好累啊——

我,合上了眼。

[g]

我并没有离开,我俯瞰着人间的一切,大脑袋的悲痛,令我心碎。

他关自己在房间里。

他不讲话。疯狂地读书。他只在麦娘前停留,深夜,只在床上反转。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若我的灵魂有泪的话,我已,泣不成声。

已成隔世。

竟成隔世。

阴间只是一个中转,所有的灵魂都需转世,只是未必都是去做人。它有它的法则。由于我的前世只有短短的十八年,不曾积下任何善绩,所以我的来世只能是一棵树或一株草,我选择了麦娘。

我要我在他身边。我要让他知道我就在他的身边。

也并不是所有的灵魂在转世时都需要喝下孟婆汤。在与前一世的生灵无法沟通时无法相依时,是不需要喝的。这可能也是一种惩戒。它要你记得你前一世所有的过错,它要你时时接受这记忆的折磨。于是,我便这样清清楚楚地,跳下了奈何桥。

当我再一次醒转时,我发现我已在田边的一堆草丛里。

是的,我已是一株小小的麦娘,挤在一簇麦娘中是那么不起眼。

每天,我都会看到他来这里,抚弄着那些花开的麦娘。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然而,我已是一株草,我没有任何语言能力。我只有静静地等在里,等待将来。

几个月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踩着一地细碎的秋寒而来,颀长,消瘦。

他久久坐在这里,挨个抚摸这一簇摇曳的麦娘,当他摸到我时,可能怜我瘦弱,竟将我置于掌中,天啦,多么温暖,我颤抖着,决不能失去机会,我使劲撑起腰杆,终于在他手心绽开一缕茎丝,他惊呆了。

他抱着我,呵护着我,带我乘坐火车去了北方那座著名的学堂。

[h]

他不顾同学讥笑,将我植在一个仿制清瓷蓝花盆里,在朝南的窗前。

每天,他都默默地对着我,看书、读诗、喝茶、叹息。。。。。

忽然间,他用我前世的名字唤我。我,不禁一怔。我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明白了。

他是,将今生的我,当了前世的我;是在今生的我的身上,存了对前世的我的依托……

他细心的呵护我,仿佛要将从前来不及付出的一切,全部付出在这株麦娘上——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株麦娘便是前世的我的转世。

大学里,到处成双成对,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在少数,而他总是孤单一人。

他时常会坐在窗前,读诗给我听。许多时候他会看我曾经喜欢看的书,一页一页,细细地看。

一遍一遍地看。看到他心碎。

看到我心碎。

看着他一个人冷冷清清,我不忍。有时想,如何才能帮他爱上一个女生呢?

是的。我这样想。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着。

作为一株草,在他的呵护下,我渐渐地有了些繁茂的样子。到第二年春天,已是零零细细的育出些小小的花蕾。

而他还是一个人,与以前不同的是,学会了上网。

就在我的面前上网,就在靠窗的桌子上。

于是,在一个我看着非常好的女生上网时,我迷惑她用了“麦娘”的网名。

果然,他看到这个名字,一下呆在电脑前半天出不了声。

之后,他主动与她打了招呼,不出我意料地聊了两小时。

三个月之后,他们相爱了。

[i]

他时常带她来看我,幽怨而深情地讲述他的小新娘,开始,她动容,三五次后,我明显看到她的不耐烦。

毕业了,她将随他去我们家乡的省会城市。走前,他将我抱在怀里,在拥挤的车站,拖着大堆的行李,看着他怀中的我,她第一次对他大发雷霆。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我抱的更紧。

日子慢慢在流逝,三年了,我在他的呵护中,越来越茂盛,花期也出奇的长。只是,他们却在不断吵架,因为我,因为他对我的呵护。

到第五年时,他们结婚了。在众人眼里,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在他家人看来,他已到了必得成家的年纪。而这么多年来她默默地在他身边,也令他有了负债的感觉。她也已经27岁——于是,他担起了这个责任。

那一天他们小屋忽然地热闹起来,大红的喜字,满屋的鲜花,这一切将我映衬得益发冷清。我的心底,忽然间有了前一世最后那一晚的空空落落。

没有人知道一株草在想些什么。

我只淡淡地,在角落里,淡淡地开放着我细碎单薄的花朵。

婚后的他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依然喜欢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涂涂写写。

他依然如故的照顾着我,常会怔怔地对着我看许久。

他悄悄地唤我的名字。

这一切,令她忍无可忍。

她试图使这婚姻美满幸福。只是她很快发现她不能够改变他。他依然沉寂,或者说,是沉浸在往事里。也许是爱得过于深切,这使得她终于不能够利用她的聪明来维护这婚姻,他们,不断争吵。

她说,他待她,还不如,待一株草。

这样的争吵日趋频繁。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很痛。有时我觉得我已无力承负这一切。

我想逃离这一生。

终于有一天,他们吵得有些重了。她大哭,忽然间冲出房间,取了把刀,来到我面前。

我面对她,心里竟淡淡的,没有一丝恐惧。

我想我是累了。我想我是真的希望结束这一切了。我平静地望着她,没有一分怨恨。

她看着我,有一些犹豫。我想她是在辗转着想到,我这株草也许是他今生的一份极重的牵挂罢,她不敢面对后果。然而只几秒钟,也许更短,她咬牙,将刀对着我的茎须铲了下来。

我只觉着一阵巨痛,如前生一般,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再次模糊起来。

模糊中我看到他已在我身边。他扶着我倒下的身子,捧着我瘦弱的身体。在他的眼里,我见了与前世那一晚一模一样的绝望……

不。

忽然间我挣扎起来。我不要他再次绝望。

我要陪着他,我要在他身边,我要在这一生,永远守着他。

我在挣扎,我在努力挣扎。只是我有些眩晕,我想,我是晕了过去。

当我醒转时,已是七天之后。

我的伤口被他细密地包扎着。我的茎根,已大半枯萎。巨痛折磨着我,使我始终处于恍惚之中。

恍惚之中我见她搬出了小屋,流了一脸的泪,最后回头看他。而他,没有任何表情。

不,我不能让她离开,她是他今生的唯一。

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那一瞬间,我是那样的悲痛,我知道,从此,我已是再不能够见到他。

在我弥离于今生之际,我最后望向他,望向他温暖的、微笑着的面容。我满心的悲痛、无奈与绝望。我默默地、默默地最后一次呼唤着他——

我心爱的人啊,我前世今生惟一心爱的人啊,我如何才能是你,来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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