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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相思,吹皱流年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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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都有着些什么?璀璨星辰与斑斓的梦境,静怡诗人普出的华彩乐章,癫狂艺术家的歇斯底里,饱满而充沛的欲望,抑或是咖啡与灯光?凌晨1点,我坐在空阔安静的大厅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在等待我的,只有玻璃窗那边大胡子编导的频频举手示意和渐渐清晰的开场音乐。在这个时间段里我是"红袖夜读”的实习主播,阅读与分享是我对生命的全部诠释。当沙沙的音乐伴着诵读的声音通过音频传播出去的刹那,我突然明白了:在这样的夜晚,出现最多的还是噩梦与无眠。否则一档夜线节目断不会有着这样高的收听率,否则外面的街道与角落不会在这个时刻依然喧闹如白昼。

半卷相思,吹皱流年暖语

这天读的是张小娴的代表作——

“告诉我,最蓝最蓝的,是哪一片天空?

当我们的脚印都消失了,南极企鹅说,

是抚平雪地的那一片天空。

最蓝最蓝的天空,溶在北冰洋的风浪里。

鳐鱼这么说,鲸鱼也这么说,

天空,是浸蓝了的水草,浸蓝了

遗落在那里的眼泪的天空。

在东方的草原,每一株月桂,每一株

面包树,都隔着永不相见的距离;

花果落了,每一株,还是怀抱着

最浓最浓的思念,攀向最蓝最蓝的天空。

我问你,最蓝最蓝的,是企鹅的天空?

鲸鱼的天空,还是面包树的天空?

你却回答:那里离鹰鹫最近,离烦愁最远;

是你童年的天空,是笼盖西藏的天空。

都过去了,年轻的岁月,以为

所有的离别,都只为了重逢;

当我靠近你,最后一次靠近你,

在我心里,我说,也有过一片最蓝的天空,

因为你,那年,天很高;树,绿得葱茏。

……”

这一切自然全部出自对面的大胡子男人刻意的安排,包括在哪个音节加上颤音,在哪个地方可以略微停顿,包括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月光曲》。他在玻璃窗外操纵着一切,看的出,他对我并不很放心。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也许我未必会选择张小娴,也许还会是她,可是那肯定不会是什么面包、什么女人,也许我会读《离别曲》。这正是这个络腮胡子男人对我不放心的根由。知道么,对于这个“秩序尽然”的社会而言,很多时候我们是不需要有太多的个性,太多的主见的,在没有得到足够多的认可前,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各安己命,守好本分。况且对于一档大众文学节目而言,这样的作品确实更适合诵读、也更容易迎合到众人的口味。

有热线进来,转到我这边是忽然没了声音。只以为是接错了,看向那边,导播却在使劲的朝我驽眼睛。“喂,您好。这里是每周与您有约的‘红袖夜读’我是实习红袖筱筱。”还是没有声音。“喂,您好!”终于还是打算放弃,对着耳麦,似是自我解嘲一般的说道“看来这是一位喜欢开玩笑的观众。好,我们来接通下一通电话。”就在那个时候,麦里却传出了干净清澈的男声。“我只是没有酝酿好情绪,好,现在可以开始了。”一个滑稽的开场,却是我第一次与听众进行的互动。

“如果是你去写张小娴的故事,又会给予主人公们怎样的结局?李瑶和韩坡会怎样?杜青林与徐幸玉呢?夏薇的离去又是否能彻底改变这些或固执倔强或优柔寡断的人们?”他问。我一怔,避开《面包树》,去谈《离别曲》,电波那段的人始终在继续着幽默诡秘的开场。我有数秒的错愕,玻璃窗外的络腮胡男人开始焦灼不安起来。

“如果单就文学性的角度考虑,也许这样悲剧离散的结局会更有味道。可是,此刻夜色静怡,我更愿意与听众朋友们一起将故事拉入生活。李瑶与韩坡,杜青林与徐幸玉,夏薇及她那漫长的等待与隐忍。如果有一个人能掉过头来,放弃执拗与偏持。也许一切会就此柳暗花明。而,我们所有的人也总是要经过一番追问与探索后才会发现真爱所在。”

互动的时间被这个男人占去了太久,再接了几通电话后,节目便就准时结束了。

这一天,本来我的心情不应该太坏。被心仪电台所录用,第一次主播节目,况且就刚刚一贯严肃的络腮胡子竟对我大加赞赏。可是,有人问我,一个人的离开能否改变尚且活着的人?所答并非我所想。如果那个人就站在我的对面,如果他看着我,那么我定当面色苍白的告诉他。其实什么也不能改变,他已离开,活着的人依旧活着,挣扎在自己的问题里,没有改变亦无力改变,反而是在记忆的间隙里念起离去的那人,平添更多的伤感

年的冬天,凌晨4点的街道。有花枝妖娆的女子在夜色中徐徐走过,音乐叫嚣的跑车扬尘而去,亦是不会少掉在路边草丛里止不住呕吐的中年男子。呵气成霜,滴水成冰。我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想念着已去的故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退半年,那么那时的我绝不是现在的这副样子,绝不会在人面前口若悬河,绝不会俏销顾盼,不会将伤口藏进心里,在人群中怡然自得;那么那时的苏栩也绝不是现在的样子,他应当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少年,是老师和家长宝贝的好孩子,而不会像现在一样,灵魂游走,只留一副躯壳与光明山的花草和空气为伴。

他死于溺水。新闻上最常出现的两个字眼,却活生生的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年是个复杂的年头,温总理站在北川一中的讲台前郑重的写下“多难兴邦”;奥运火炷心手相传;落雪成灾;金牌板不断地刷新纪录。深处其中,我们纵有再多的故事也会被这样的大背景所冲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只是过客。

半个月后,他的父亲从邮差那里接到他在某全国性的大赛里得到的冠军奖杯,半个月后我从所在的学校里顺利毕业。这些事情原本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只是串联在一起,就足以让人心事沉重。

一条原本曲折的路因着这曲折的心事,走的更加漫长。眼下我开始十分挂念我的床以及我的小熊抱枕。我需要靠睡眠来终结这些繁芜的往事,更需要靠睡眠来为我明天的工作作出保证。

我的生活是这样子,新应聘上的工作确是电台的夜线实习主播。只是白天,我仍会出现在一家影楼里。是他们的化妆师兼摄影助理。两种截然不同的工作,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在人格分裂。可是也只有这繁芜的处境方能冲刷掉内心的惶惶无着。

这个清新的上午,我接待的第一组客人,是一对中学生。十六、七岁的年纪,花一般的绽放。他们要拍的竟是一套婚庆系列。小女孩一脸稚嫩的数着,去年一次,今年一次,明年再拍一次,等到我们真结婚的那一天可得好好的翻着看才看的过来。我轻笑,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够多的勇气和幸运在青春最初的时候便与另一个人谈及未来,谈及一生一世的。

妆容总是处理不好,化浓了太成熟,化淡了又遮盖不住稚气。“我来吧”声音自身后传来,等我回过神来时,腮红刷已经移交到了别人。是个陌生的面孔,手法却难得的熟练。女孩在他的面前,已彻底的放下了紧张与担忧,仿佛只是一件可以随意打扮的洋娃娃。不多时,洋娃娃已被打扮完毕。倒真得剔透精致的像是橱窗里的娃娃。

“你是?”目不转睛的盯完他喝一杯水后问。“哈哈。忘了。我刚来,多指教。”“你要不说这话,我还以为是我刚来的呢。即便是这样,你多指教。”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却让听者足足的尴尬了一阵。幸好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很快他摆摆手转移了话题。女孩与她的小新郎就足够我们忙上一阵了。

总的来说,余玮是个非常大度和幽默的合作伙伴。余玮是谁?自然是新来的摄影师,分担掉了我在影楼一半的工作。

这天下班格外的早,时间再次变得空荡荡,像是怎么也填不满的内心。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失时机的响起。“苏筱同学,给我接风,你来不来?”“你是?”“怎么又是这一句,这应该是你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哦,哦,想起来了。你是鱼尾巴。”“唉,这就对了。要我们接,还是自己来?”“自己就可以了。你们在哪里?”

结果,我就去了。压根们“我们”,就他一个。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是不习惯和适应人群的人。我的手机里没有任何的姓名。我每次接起的时候都只是一串串的号码,我就对着那些号码讲。你好。好久不见。我也想你了。我不会主动去联络任何人,但是亦不会去拒绝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与关心。离去的人确实改变了我,他没有改变我的内心,只是使得我变得愈加表里不一。

我原本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说起这些,可是那天我进去的时候,蓝调酒吧里抱着吉他的歌手正在唱着《first love》:

……

我从外面进来,我的头发上还有来不及拂去的雪花在悄悄融化。我想我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否则怎么会吓了半个钟头前还在电话里跟我开玩笑的男人。他说,怎么了你?我的泪水在刹那间涌了出去。“我的爱,他已不在了。”那是一段短促的故事,仓促的开始,仓皇的被画上句号。那不是肖邦的离别曲,不是张小娴的故事,我等待的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他沉默了好久,在我哽咽的尽头。郑重的说了句“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我们并不是孤立的。活着还是为了爱的人。”就是这样一句,何其熟悉?春天的时候,苏栩反复的跟我说着这个,在手机里,在邮箱内,在教室的黑板上。可是,我究竟是不是他爱的人呢?他转身离开,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冷的世界里他是否还有着火热的心?

说完这些,我掉头走开。这样的一个夜晚多么奇怪,一个相识不到24小时的男人,我对着他流了泪,说了郁结的心事。走出蓝调大门,外面的世界依然冰天雪地,心里却反而轻松了下来。街角的广播响起,是同一时间的另一档音乐节目。我没有听见错综拗口的歌词,没有听见主持人清脆甜美的旁白。我只听到我背后有个男人在喊。我知道24小时前这喇叭里响起的声音来自于你,昨天的第一通电话就是我打的,可是,早在昨天之前,我便已认识了你。大学的校园,邻班数次与你擦肩而过的男孩,可惜你从来没有注意。你的故事,我都知道。而,我想说的是,他虽离开,你还有我们。我回过身去:“们?”“不,我,是我。”他咬字无比坚定,也许我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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