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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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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渡口到另一个渡口,一片片陆地有时葱茏、有时苍莽。而那一路清浅的河汉,是转瞬即逝的记忆。船行太快、江流太急,我不及挹斗验浆。

这座城市的记忆

树欲静而风不止,多少人在奔波的劳累中退却了生命的华丽。而我或许正相反,我是一个行走的贵族,一旦全然静下,便开始清贫。于是我的每一段小憩,都伴着神游物外。

“相逢即是缘,萍水相逢是缘,它们分开时,便是缘尽了。”面对佛像毫无敬意的我,说这些话时却俨然入道。

在我骑俊的快意里,你悄然入画,挡住我眼前一湖翠微的风景。你知道,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许多事在我眼中,都不是一个肤浅的表象。看到激吻的情侣,我形容那是三生石上的饥渴。探觅一泓幽泉,我会说那是上天的泪,但那是俗的。一个更好的比喻,是泥石在寒星夜的挥发。而对于你,我没有态度。因为那是我浪漫的言灵里最弱的一环。我心如冰寂,不似秋初凉。

人的记忆并不可靠。在我这里,已然只有印象而全无真相可言了。但请放心,不过是改变了情境,故事的核心仍是依旧的。

那一日,前世泪雨纷纷。我在江岸的浓荫下呼吸着清新的风骚,而吐露着缕缕短雾,倏忽消散在这千里空蒙。而素白的伞与你鲜艳的花衣如此不衬。我听见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余光里,恍惚看见,你投射而来的目光。我有些紧张,随即便嗤然放笑,笑自己何以紧张。然后便下意识地看你一眼。当我与你的目光甫触时,你便转头。对看“江边天雨白,村远户不灯”。

如今想来,这是多么具有爱情的意味啊!但实则,于我那仅是人之共有的一种习性。而于你,那却是别有用心的。这并不是贬低。在于你相交未久时,我便已欣然领会。你一如曾经的我,积蓄良久的情思,对于一个良人。后来从你那边证实,那是我与你的初遇,却不是你与我的。而我想,你更其是幸运的。在我的青骢岁月里,甚则没与那女孩有半句私谈。

女子自有品列之分,若无绝色,我但求一份静谧,若处子之身。如今想来,爱情哪有不热烈的。于现实的纷呈中,这有些可笑。恍然觉醒,发现是自己看多了神仙眷侣,并对之产生了笃信。你的不幸,便是恰降临在我的一个执迷不悟中。

日子悠游地过去了。我们像是两棵树一样地熟悉着对方。花季少女处处妆,那是在你学园生活的罅隙,总不经游至这碧漾的江畔。日日新绸锦,缎缎饰罗绫。你的装束虽无我描述的华贵,天天更替,却是不争的。一日,我终究难忍,便径直向你走来,如陈年老友般与你莞尔畅笑。立吐九字:“五色兮盲目,五音失聪。”便扬长而去,留下你一脸的惊愕。而实则,这收到了与你预想异曲同工的效果。第二天,你没有换衣服。随后的三天……我又再次难忍,奔上前来,做了相同的事情。这次仅有八字:“君子有度,适可而止。”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对话。现在想来,竟没有被我好为人师的素质,以如此无厘头的波动“雷”倒的你,绝对是个人才。而在当时,我因为你的温顺,而麻痹了不安的预感。以为你是个难得的书性女子。做个知交,谈谈理想,想当然是如此惬意。

也因为我这样的想法,我们只言片语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我们彼此相熟。我知晓此间便是你的原乡,年方弱冠,高校就读。而当你问及我的乡原时,我却说,人所欲真正构建的家园,却在精神。而此间,是个宜居之地,容得我寻访一个城镇的根性。

我们聊很多,或者说是我一个人的虚设。总是你一句话,会引得我一番的天马行空。随取一例。你问我对女人怎么看?我就和你讲武则天。讲她晚年的败落,讲冻结在她盛年荣耀里的凄清。联想她的童年,说打一出生,她便似狐媚。说到九尾狐,说到妲己。说到凤凰涅磐的反复重生是一种意志,这种意志同样适用于逍遥的魔障。

我想这是我的私心。我的私心让我孤独。我总是强调自己的卓尔不群,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对谈者,而仅是一个忠实的听众。这对你本是不公。而你却恰恰因此而陶然。这是在我们的事情过去很久以后,一日里我忽然察觉的。我似乎犹记得,那时你听我说话时着迷的神色。而我本以为是我的内容精彩,而实则你的重点是落在我眉飞色舞的神情之上的。因此,我又想到了年少时倾慕的那女孩。想到我对她笑容的痴迷,与我对她的远距离欣赏和微笑。

你陶醉在恋爱的幻觉里,而我却有些木然。以我的敏锐,岂能不知你的心思,只是当时我认为我心已死,无能为力一个回应。而这过往的一切,也不过是我们故事的一个前奏。往后才是这故事的开篇。

我以前告诉过你吗?关于那个我倾慕的少女的事。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提起她了吧。每次说到你,总是要拉她来比较。那你想知晓一个结局吗?那结局令我挫伤。它直接导致了我不说话时所透露出的柔曼。那时,因为我一时的激昂,那女孩被我吓得惶然不知所措。我不知为何两个可以说笑的人,一旦谈及爱情,便会避之如洪水猛兽,而充盈着扼喉之惧?后来发现,一切雄性在发情时,总充满着躁动和无差别的攻击性。这种盲目的力量极易造成伤害。于是我学着沉静和安宁。静若处子时,我有唐僧的秀慧。而一旦与人穷侃,我仍是那个活脱的洒家,一如鲁智深的豪放。在这样的反差间,我活得很好。但对于别人于我的印象,却未曾顾及。

我之所以说这些,只为了说明一个问题,便是你的包容。我都难以想象,你都包容了我的哪些。应当是所有吧,而我想你是不确切知道都包容了哪些的。因为在你看来,我的缺憾都美得迷离。而我这样说,并不是在赞耀你的是个胸怀博大的人。因为这一切,仅是出于爱的本质。

当然,爱也有另一些本质。关于独占,关于私有。而在此之前我想先说一些事情,而这和“占有”也并非全然无关。

那时我感觉到我们的关系有些非同寻常。因为渐渐地,我们不再有那么多的话。你看你的书,而我写我的诗。我们并不在意对方都在意些什么,背贴着背地享受一地夏午的阳光。这用一个平凡而精到的词来形容,便是——默契。在那样的日子里,我前所未有地体验了自己向来所主张的和谐。那甚则是甜蜜的,那当其是甜蜜的。我有些上瘾;有些微醺;有些春风化雨甘为水,落日追霞恋去云。

那么,爱情就此成立了吗?我只能说,许多凡间的事情,都有这样一种规律,便是“平衡短暂”:当一件事情相对完美的时候,便是达到了短暂的平衡。这种平衡,注定会被某个闪失打破,而令得我们重新出发。

对于当时的弱冠女子而言,你的精力确切而旺盛。你时常为我送来餐点,有时是你亲手制作的。功力生疏和用心良苦我都看得见。在一个炎炎的夏日里,你便开始围织我那方温热的绒巾。而这,我也是在你送来时不经的一问,方才知晓。

这时的你,为我所付出的,还是如此默默。你需要上课,不能天天都在。那些我独自一人的时刻,便有些怅然若失。很快我因此而警醒,因为在我的创作理念里,“独立”至关重要。如果不再独立,我便也不再是我。可随即一想,又有何妨?做一个为你而生的、抒怀出对你的倾恋的新我。如此,照样明亮。为一个人作出的改变,可以如是。在那段时间,我满脑子爱情。

很快天气轻凉,冬日即将到来。你约我同去赏雪,告别这江南的小镇。我欣然领会,这一次,将是要定下些终生难忘的记忆了。

你知道,在千里吴地,雪,如今是个稀罕物件。可谓“十年有三雪,一朝喜余天”。而江南的雪同时是轻柔的。故我对于雪的印象素来很好。而论及北国的雪,却是另一番景象。在北国,赏雪须晴日。或者说,赏的不是正在下的雪,而是四地堆砌的。

那一日,我们初到冰城。鹅毛大雪随七级大风飘至,满城的人都是瑟缩的。滑雪场、雪雕节、雾凇、冰宫,一个都去不得。我们只得先行入住,而后寻个坐处。而我们竟在这人满为患的城市里,找到一家咖啡馆靠窗的僻静座位。

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和大如席叶的雪花。窗内,被一层雾气围裹。我便支起身子,在硕大的落地玻璃上开始写:“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而你开始画一只蝴蝶。我写完后,长舒一口荡气。而凝流的水珠却纷纷滚落,一篇大作即刻血肉模糊。而你的水珠,汇流至蝶尾,神凿鬼斧地完美为黑凤的垂坠。

是夜,我们终于袒呈。在我看来,没有能比它更顺其自然而顺理成章的情境了。我没有处女情结。因为它能带给你的只有青涩和稚嫩。而那时,我们确是好好地稚嫩了一把。暖气很好,水温很好,洗完澡后,我们两个却互相熊抱着在床上无聊地看电视。现在想来,这很明显是在令慌乱欲盖弥彰。过了一会儿,我说:“明天还要去玩,早点睡吧。”你“嗯”了一声,关了电视。

台灯微黄,你枕着我的臂弯,抬起眼来对我说:“给我讲个故事吧。”眼神温婉如小鹿。请恕我想不出更多的言情描写,而许多男人看到这里已然着急。除非我不是个男人,否则在那样的情境里绝对会欲火中烧,而不是去讲个故事。而事实上,我真讲了。我想,要向人们解释清其中的因由,完全可以写一篇叫《灵与肉,先行的是温柔》的宏论。但首先听的人要懂什么是浪漫,而如果你懂了,其实我便不须再赘述些什么。当时,我只是抚了抚你的臂膀,说:

‘在一朵白云出生的山巅,住着一只猴和一只鹰。猴子能从山的底部攀缘至巅峰,却怎么也无法飞翔,而猴子一直有这样的渴望。猴子因此很怅然,而羡慕着振翅的鹰。

于是,它常常在鹰的巢穴旁顾盼,看鹰是如何搏击的。有一天,鹰终于忍不住这个好奇的窥探者,便朝它俯冲过来。猴子惊恐极了,以为自己会就此殒命。而雄鹰却缓和地在它身旁降下,问它看什么能那么入神?猴子就怯怯地说出了它的羡慕。

这时鹰叹了口气,说道:“你羡慕我能在高空飞翔。但你是否知道,我因为害怕谷底的乱流,从来都没敢下去看过。而我一旦落在地上,却又十分笨拙。你看这山间层重的云岚,让我怎么也看不透谷底的秀色。我只能飞啊飞啊,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俯瞰我所挚爱的巍峨。’说完它一声哀鸣,又欲展翅飞去。

猴子被这一振,从沉浸中回过神来,一声唤住雄鹰。它试探着说:‘我知道山下面的事,我来跟你讲。如果可以,你也跟我讲讲云上的事情吧……’鹰听到这话,收起了长翅,大喜过望地看着身边这只娇小的猴子,眼里充满着感激。

从此鹰和猴子每日在山巅碰面,讲述着各自的感悟和趣闻。我们时时能听到,鹰的长鸣和猴的长啸。这其实是它们在笑,而不明白的人,都以为这是天上的两头神兽争斗时,发出的声响。于是那座山峰有了‘鸣啸峰’这样的称呼。

而奇怪的是,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几百年。而其中的端倪,凡人们怎么都想不透。当然更多不知道这个故事的人,都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说完,我们久久凝视。似乎读出了一些什么,嘴唇一寸寸地接近,然后闭上眼睛。吻是温热的。再然后,我们蜕去衣衫,身体是温热的。而后的事情,和通常料想的那样,有着干柴烈火的激情。在那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北国的房间,许多东西都开始熊熊地燃烧。同时,也焚化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我们怀着爽朗的心情出发了。再看我们:走到哪里都相互挽着肩膀、脸贴脸地拍照、在冰长城上刻下各自的名字又圈进一个心形里。这一天,就在这样欢乐的氛围里很快地结束了。北雁南飞,在机场安全降落时,我们又回到了熟悉的境遇里。

终于,要开始最终的章节了。我想正在寥读这冗文的人,要做好准备。因为这一切有些突兀,凋零地一眼万年。而明晰其中的因由后,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时,你总和我谈婚嫁的事情。说要是你年龄一到,就立马嫁给我。我笑说婚姻哪是这般草率的事情。你随即变得郁郁寡欢。而这时,便显现出我性格里一个巨大的弱点:我不会为一句自认为对的话而道歉以示服软。但同时我知道,更多的解释只会遭到厌恶和曲解。于是我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缄默地看着你的缄默。

时间有着炊烟的孤直,有着流波的曲折。摊在手心,总是倾斜的。回想当时异样的因由,“亲密无间”四字,足以概括。你开始理直气壮地做我的女友。周末罅隙,我们总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拉着手、挽着肩,有时我背起你,有时你被我环抱。总之,没有一刻我们不是接触着的。就连吃饭时,你都要伸出玉足来挑逗我一番。其实你是生怕就在对面的我只是一个残像,而须再三的确认。

进而,你打理我的发型。被拉进发廊,你手舞足蹈地一通比划,发型师被你囧得无所适从。自然,你也挑选我的衣服。甚至毫不顾忌地拿着一条七分裤,就和我一起挤进了试衣间。

然后,你满怀兴奋地向我介绍你的同学。我就随意地谈了谈意象的打磨与接续、气象的收集与领会、表象的皴折与圆滑,一帮文学青年便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为首的文学社社长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相见恨晚啊!”而后便力邀我做顾问。我偷瞄你的神色,写满了欣喜与得意。而当其中的几个女生,嗲声嗲气地扭着腰肢说“你就来嘛。”时,我苦笑你明显的不悦。

终于有一天,我独自外出寻找素材。临行时有些匆忙,我还是急急清点了一下:手机在、钥匙在、钱包在、纸笔在、相机在,还有……没有了。是时电话想起,你打来向我问好,说了一些絮语。说完后,我突然灵光一闪,朝卫生间奔了一趟。出来后直奔车站,手机留在了桌上……

那晚回家就满屋乱找,定睛一看,原来手机近在眼前。没丢就好,我想。然后便看看有谁来电,一查,发现30多个未接全是你。我赶忙回信,以为你必有什么急事。而电话一通,就听到你带着疼惜的怨怼:“你都上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的语音激动而颤抖。我连连抱歉,稳住你后,便问有甚急事,你却说:“也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后来我仔细翻看那些未接的时间。开始你每20分钟一个,后来就减为10分、5分,最后在最密集时3分钟打了7个。最关键的是,后来你大约每两个钟头就打来一个。看来,你记挂了我一整天。是夜,我回去短信:有你真好。

可在这些同样的事实里,我却由于某种直觉的感应,而反复咂味。终于得出一个与方才全然相反的结论——你把我当成了你的私有物品,如一个优质的玩偶般细心呵护着。但我一直不知如何确认我的判断,直到想到一个词——秘密。

于是,我故作伎俩。在你面前,总用一个小本子书写些什么。你想要看看,我总不让。你便也不追究。而有一天,我故意将本子遗在你身旁,径自走开。不多会儿,你怒气冲冲地拿着本子向我质问:本子的其中两页被撕掉了,其中或许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淡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两片纸页,对在本子的缺页上,严丝合缝。当时,你一时不知所措。然后两眼含泪地问我为什么?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当下,我一定会高唱一曲力宏的《玩偶》:“玩偶~偶~偶~偶~偶~偶~偶,玩偶~偶~偶~偶~偶~偶~偶,玩偶~偶~偶偶偶~偶偶偶……”

当然,我最后的解释很专业。“即使是夫妻,也不能没有信任、没有空间,谁都不是谁的私有物品,这个年代,不兴奴仆。”

只是当时,你含着莫大的委屈似的望着我,问:“就这样决定了吗?”我有些迟疑,感觉说错了什么,半条生命正在流失。半晌都不确定该说些什么。我说过的吧,我性格的弱点。然后你看着我说:“好,我知道了。”语态平静得像突然的死亡。

你看,这是多大点事情。可当时是为什么,我们都各自倔强着,缔造了遗憾。

从那以后,我与你在这城市里忽然没了交集。月余之后,一番收拾,我重新踏上了旅途。你也成为我对这座城市的记忆里,足以使所有暗淡的光明,珍藏在心中。

直到今天,它被重新挖掘,才显现出历久弥新的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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