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恰如三月花
咖啡加了糖还是苦。我幽幽地想着，下意识地搅动着杯子。咖啡杯精致，小巧，印着暗色的花，恰似一件工艺品。窗外，细雨蒙蒙，有淡淡的雾笼罩着，让这秋天的雨越发显得迷茫，萧瑟。路上的行人都在匆匆赶路，急的、不急的，都没有心情在这雨中漫步，更没有人象我，在这秋日的傍晚，对着雨雾发呆。
你就坐在我对面。咖啡的热气袅娜，模糊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你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象极了我梦中的你。其实，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描摹出你的样子，那种渗入骨髓的样子。
“还好吗？”你清亮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我所有的思绪。对上你询问的双眸，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你的鬓角已经染上了风霜，脸上也有了岁月的沧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改变。十多年了，也许，改变的只有岁月，和我。而你，依然是那个传说，那个我童话世界里的传说。
（一）
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季，我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一家单位。是一家国有企业，地处市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单位很大，也很幽静。刚参加工作，雄心勃勃的，想干出一翻事业。很快，便被分到办公室担任行政秘书。这个工作，对女孩子来说真的不错，当然对于我来说更是如鱼得水，因为，这个是我的强项，也是我的专业。工作起来得心应手，又很悠闲，每日生活的阳光灿烂，心便也飞起来，象长了翅膀似的，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天空蓝的透明，美的让人心醉。应办公室主任的要求去局里办事，这样的天让人出门，真是一件开心的事，顺便散散心，透透气，多好！骑着自行车，徜徉在绿树成荫的街道，早上，天还不是很热，有微风吹过，凉凉的，让人心旷神怡。知了可劲地叫着，但是却并不觉得烦躁，相反，它让我脚底下的自行车蹬的更欢了。去局办公室的路不长，但到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是啊，对我来说，出来放放风，能多磨蹭磨蹭真的是很必要的事。但是，还是很担心，耽搁到快中午了，办事的人该下班了吧？急急匆匆的跑进办公大楼，上了楼，便冲进了办公室的门。就那么巧，和门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手里端着一杯水，真是好倒霉啊，水洒了我一身，搞脏了我新买的花裙子。我立刻急起来，抬起头，就要发火。“对不起，对不起啊。”不等我发脾气，便传来了一连串的道歉声，声音嗡嗡地。循着声音望上去，便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氤氲着一层的雾气。那人的手捂着鼻子，看起来很痛苦样子。嗡嗡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的。我马上住了嘴，心里有些后悔，都怪自己，这么急匆匆的，撞了人。“那个，，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我有些喏喏地说道。“没事。”那个人揉了揉鼻子很大度地说。放下手，我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很年轻的样子，高高的个子，藏蓝色的西装，一双清澈的双眼，好象一直都带着笑意。尤其是在看你的时候，那么的专注，似乎是除了你之外，眼里就再也没有了别人。“你是哪个单位的？找谁？”看我有些失神的样子，他淡淡地问。“那个，”我急忙低下了头，脸有些发烫，说“我找×××。”我报出了局办公室主任的名字。“哦，我就是。”“啊？”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怎么可能？这么年轻，能是办公室主任吗？印象里，办公室主任不都是那种年纪很大的，最好头顶再秃秃的吗？“怎么了？不象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可能是看我很狼狈的样子，他顺手递给我一条毛巾，“擦擦吧。”然后便坐回了办公桌前。我心存感激的接过毛巾，毕竟湿湿的裙子贴到身上是很不舒服的。
（二）
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很狼狈地认识了。后来才知道，他是我们局里最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刚刚30岁。精明能干，并深得领导的赏识。后来，由于工作的原因又接触过几次，才发现，他并不象别人说的那么严肃，还是一个很亲善，很随和的人的。特别是，在和你熟悉了以后，话就特别的多。跟他聊天真的是很开心的事情，可能是我们与众不同的相识方式，可能是年龄相近，也可能是比较投缘，我们聊的非常投机，话题层出不穷，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很快便成为了好朋友，他幽默风趣，特别地健谈，是个不甘沉寂的人。
日子在慢慢地过，等他来，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看着他高大英俊的身影，出现在单位的门口，风卷起了他过膝的风衣，风衣飘飘，让我的心也跟着飘飘的。办完事，我们就会一边吃饭，一边聊些奇闻佚事。他幽默的话语常常逗的我笑个不停，给我寂寞的日子带来那么多的乐趣。然后，他就会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兜风，或者是去我想去的地方。现在想想，那些日子是多么的快乐，无忧无虑的，象只自由自在的小鸟，似乎是忘却了这世间的一切的烦恼和忧伤，也忘了，这世间流言蜚语的存在。
那天，他从外面办事回来，坐在我办公室里，跟我说着话。四下无人时，突然，他拿出一个红苹果塞到我手里，对我说：“给你的。今天刚从园子里摘的，甜着呢。”这个苹果又大又圆，水灵灵，红彤彤的，象极了某人的笑脸。我笑了，然后，眼角有些湿润。想起来，我们那天打的赌约，他输了。当时，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谁输了就送谁个苹果。很久了，他还记得。拿着这个苹果，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酸酸的，甜甜的，更多的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咬上一口，真的很甜呢。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不见他的时候，日思夜想；见到他的时候，又惊慌失措。慌乱的心如小鹿般乱跳，不能安静。以前的伶牙利齿，变的有些木呐；以前的大大咧咧，变的小心谨慎；以前的心无城府，变的多愁善感；以前的开心女孩，变的忧郁。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呢？其实，我是不该爱上他的，不是吗？其实，我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已经结过婚了，并且有个可爱的女儿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困境了呢？也许，只是一时的幻觉？也许，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但是，想到若是一相情愿，我的心却如针刺般的疼痛，不能自已。
（三）
四季轮回，从夏天到秋天，然后，冬天就要来了。万物凋零的时候，是最容易伤感的时候。风卷起了落叶，拍打着我的脸颊，落下，象一颗颗的泪滴，滴落，打湿了这阴冷的、阴霾的天空。让人的心也莫名的沉沦起来。漫步在单位空旷的场地上，踩着这堆积如山般的枯叶，我小心翼翼，生怕踩疼了它们，能不能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让这些细小的生命也去的从容一些呢？站台上，零星的几个工人在忙着。列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反反复复的，不知道，带走了我多少的希望。希望着，又失望着，我脆弱的心起起伏伏，不能安静，就好似远方那弯弯曲曲的铁轨，绵延着，伸展着，却看不到它的终点。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来来往往，奔波在各个单位之间。有时候来了，便会在办公室里坐坐。我尽量的避免着，和他单独相处；尽量地找很多的工作，假装很忙碌；也尽量地不去看他询问的眼神。然后，看他失落的走，高大的背影悠长而孤寂，刺的我眼睛生疼，几乎掉下泪来。其实，现在想起来，也许他并不象我看到的，那么失落，或许，也许当时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呢？但是，不管怎样，日子还是在恍恍惚惚中过，没着没落的日子似乎是没有尽头的。
冬天来了，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天气奇冷，呼气成冰，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天气。母亲说了，女儿大了，是要找男朋友的，没有男朋友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于是，便张罗着给我相亲，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种状况真的是不能让人接受。我抵制着，抗争着，希望能留给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空间，自由呼吸。可是，不行啊。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还是无济于事，并不能改变父母的想法和作法。那一天，晚上，大吵了一顿后，我冲出了家门，任凭父母在身后呼喊。雨加着雪花扑打着我凌乱长发，泪水和着雨水悄然落下，风掀起了我单薄的棉衣，撕扯着我瘦弱的身躯。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街道，昏黄的街灯，急弛而过的车辆，天大地大，有谁能看见我，我伫立在街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迷茫中，打通了他的电话。那烂熟于心中的号码，那心中唯一温暖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当手指按下按键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他听到我暗哑的撕裂的声音的时候，急了，慌了，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家门，冲进了漫天的大雪之中。
（四）
我是不是该庆幸呢？庆幸还有人这么地牵挂着我？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不由地惊呆了。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毛衣，雪花覆盖了他，一步步走向我时，就象一个雪人。张开双臂，他紧紧地拥住了我。温热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传来，让人觉得安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稳的港湾，风平浪静的没有一丝的风暴。抚摸着他有力的心跳，我想，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吧。抖落了一身的风雪，他摸着我如瀑的长发，轻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我摇摇头，只想窝在他怀里，感受着点点的温柔，这迟来的温柔。他也就任由我抱着他。我想，我是不是该告诉他呢？告诉他，我是这样的爱他。但是，可以吗？这样的爱情，是可以被允许的吗？我不想做第三者，可是，我是这样的爱他，我的爱情错了吗？爱情来的这么突然，令人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就这样夭折。这是我的错吗？我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呢？想到此，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下，痛哭不已。
看到我这么伤心，他不由的更慌乱了。只是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鼓起了勇气，猛然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话就这么地冲出了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说完，我不由的轻松了许多，便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明显的感觉到他浑身一震，半天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由慌乱转为尴尬，由尴尬转为迷茫，然后是痛苦，痛苦的眼神一闪而过，定定地看着我，颤抖着嘴唇，开口，声音没来由的有些干涩：“你知道的，我……”突然，他猛烈地摇着头说：“不，不，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喜欢不是爱，喜欢不是爱，不是的，不是的……”他的眼神由清亮变的迷茫，痛苦，然后变蒙上了一层雾气。那一刻，我不知道是由于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他显得那么遥远，还是，因为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使我看不清楚他的容颜，总之，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越来越遥远了，遥远的仿佛如这夜晚的轻雾，越飘越远，越飘越远，倏地，就消失在了眼前，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永远地消失了……
那一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朦朦胧胧中，很多的人影在晃动，脚步纷乱，一步步就好象是踩在我的心上，让心止不住的疼。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想，我一定是病了，否则，为什么要做那么长的梦，而梦里却一片空白呢？头那么重，眼皮那么的沉，想睁开，为什么却是怎么样也睁不开呢？
第二年的春天，我考上了硕士研究生，继续我的专业深造。学校在外地，很远的地方。临行的时候，妈妈收拾了很多的行囊，好象我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似的。拒绝了朋友的好意，自己一个人远行。可以的，不是吗？我已经长大了，学会了照顾自己，可以自己独自行走了。走自己的路，哪怕是崎岖小道，哪怕是荆棘遍布，也不再回头！但是，在那一刻，在手握票根的那一刻，在火车临行的那一刻，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没有熟悉的面容时，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天黑了，雨也停了。咖啡凉了，更觉得苦涩难咽。其实，我想说，我喜欢的是茶而不是咖啡，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你坐在对面，依然无语。清澈的眼里，多了更多的名曰忧郁的内容。是的，忧郁。窗外，一片枯叶落下，无奈地粘在了玻璃上，痛苦地望着我，而我也望着它，默然。
看的见开始，猜不到结局，一生恰如三月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