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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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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我誓要埋葬一切,在尘土尚未将我掩埋之前……

别问我是谁?

1、

回廊上堆满玉兰花,花香阵阵,熏人欲醉。所有大自然天生的东西都是美好的,除了人。

当然,今天人也是美的。

吴玉兰,第三次结婚了。伊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永不言弃。我深深佩服她。

不过男人们仍欢迎她,为什么不呢。她人长的不赖,身材也好,仍尚算年轻。更重要的,她有丰厚嫁奁。若我是男人,也愿娶她。

但我只是她的好友,所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的充做伴娘,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不是不疲惫的。难得伊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总是兴致勃勃,同我说:“玫瑰,你看,新郎订了全城的玉兰花做装饰……”然后我接着说:“因你的名字也是这花的名字啊。”次次对白相同,而伊仍一样高兴。

你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换了你,你未必行。我就肯定不行,都知道,我最别扭。和我谈什么都行,股票,黄金,服装,甚至同性恋和育儿经,我都OK,唯一别提男人---我当伴娘仅是看玉兰的面子,绝不是为了嫁人---总之,千万别提男人。

2、

不提男人,我是最好相处的一个人,一提男人,别怪我翻脸。

我的生活简单,也不能不算愉快。每天早上七时出门,工作,午餐和同事一起吃,晚餐和自己的影子或玉兰一起吃,晚上九时归家,看剧集至凌晨,睡觉,第二天仍七时出门。就这样。

觉得无聊吗?并不。我的生活极之自由自在,喜欢歪在沙发上抱一支白兰地看电视那是我的自由,喜欢在周末拥被大睡至第二天下午那是我的习惯,谁管得着我?多好。

我年轻时的朋友,就剩下玉兰一个。这世上喜欢八卦的人太多,我无法应付每一个自以为关心的面孔,所以只好与她们都渐渐疏远。

玉兰仍能与我做朋友,实在是因为她自己的生活太过多姿多彩,无暇去理会别人的生死。每次见了我仍问:“什么时候毕业?”---事实上,我已毕业至侏罗纪那么久,毕业后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我像已经变了一个人。而只有她,仍以为我是我,所以,我仍能与她做朋友。

仪式结束,我正准备离开。实在是太疲惫了,站着,浓妆,陪笑脸,听人说“白头到老”代新娘说“谢谢谢谢”舌头也麻掉。希望伊这是最后一次结婚,真的能够白头到老,否则,我这个长命的伴娘下次只得告病假了。

我扶着桌角,让穿着七寸高跟鞋的脚舒服一下。有人递了杯淡紫色玻璃杯到我手中,声音是好听的:“累了?”

那是一张很标致的脸,若你以为男人的长相不能用标致来形容,那是你尚未见过真正的美男子---电视里那些选美的不算,那些男人,打扮起来妖怪一样,而我面前这个人,是气宇轩昂的。一身原色麻质西装,看起来舒服无比。

我接过酒杯,道声谢,一口喝尽。他看着我,眼中有些笑意:“渴了?是酒。”我举举空杯:“和水一样。”

“再来一杯?”

“谢谢,不用,回家再喝,否则不能开车。”

他眼中笑意更浓:“没关系,我送你。”

这话里的好意传递的太过明显,我不得不警觉起来---美男子也是男子,不是我的茶:“我习惯自己开车,再见。”

转身就走,走出很远,仍能感觉到身后有抹意味深长的目光跟随。

3、

后来玉兰告诉我,那人是她的亲大哥,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有话实说,实际上,吴玉兰其人,人品不错,心地也好,但因为家境问题,少不了有些十三点兮兮的小姐脾气,一般的人,还真是吃她不住。而我与她相识二十余年,也见过伊家中的列位尊亲,实在是一群宝贝。简单来说,所谓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且狗眼看人低---那男人,实在不像伊家人。

但玉兰向我保证:“玫瑰,那真是我大哥,在外国混了十几年不肯回来,要不是我千保证万保证最后一次结婚,他都仍不会露面的。这人眼高于顶,一直单身---谁知竟看上你---我可向他保证了,一定成功约到你,要不,我要提头去见他。”

我淡淡的说:“那你提头去见他好了,你的头一天换十次发型,化七层粉,你提个猪头化好了妆做好了头发去见他,他也未必分辨的出是不是你的头,不用担心。”

玉兰气的握拳打我:“你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只得说:“玉兰,你知道的,我不与男人约会。”

伊心直口快的忽然说:“我知道的,在陆明安之后再不提男人嘛……”说出来自己也知道莽撞了,生怕得罪了我,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我反倒不忍心了,拍拍她:“不要紧,都过去了。”

4、

是吗?都过去了?

那些甜蜜到心窝里的拥抱,那些如电击一般的亲吻,那些落日,那些朝阳,还有,那血淋淋的一把刀,还有,胸口上从左至右深可见骨的伤口,都过去了?

我的浴室里没有镜子,卧室也没有,只有客厅放着一张穿衣镜,方便上班前从头到脚打量自己,那时我穿着衣服,不怕---没有人可以直视我赤裸的胸而面不改色,相信我,那已不是一个女人,或者说,那已不是一个人应有的身体。那道伤口,深而且重,隔了这些年,仍翻着紫红的肉唇。纠结在我胸前的密密的缝合,并没有使它愈合。我看起来,像一个被人撕做两半的布娃娃,勉强用线缝了起来,却再不复旧日的可爱。

那时谁都以为我会死,流了那么多的血,真是和那人去拼命了---可是拼了命,也没换回什么来,除了这一道伤痕。

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回家调养了大半年,才能重新站起来。没人敢在我面前再次起那人的名字,每个人都希望我完全忘却。可这世上的事,若是说能忘便能忘,那怎么可能。

明安,陆明安,陆明安!

我若能杀了他就好,他死了,我一了百了,也就可以死了,可是,祸害遗千年,他一天不死,我也不能死!

约会?我还能约什么会?我还有能力爱男人吗?还有男人能爱我吗?

我对玉兰说:“算了,再提真是朋友也没得做了,何苦。”

5、

吴玉兰放弃了,吴玉峻却并没有放弃。这十数年未归年的游子,不知看中了我什么,竟对我不离不弃起来。

几乎每一天上下班,我都可以在门口看到他那架灰色的小小日本车,安安静静的泊在那里。他并没有追出来手捧一束鲜花向我罗嗦,他只是等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安安静静的,像是不存在似的,等着我。

玉兰说:“大哥说,他是在等你的一个眼神。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他就有勇气陪伴你。”

我看她一眼,没说话。

玉兰无限唏嘘起来:“一个眼神,他说,他会陪你,至终老……我都结了三次婚了,没一个男人,愿意说,会陪我至终老。”

我仍不说话。

“玫瑰……”她仍要努力。

我抓起手袋:“我要上班了,你请便吧。”

我再次冷冰冰的从那辆车面前开过,眼角也不去看他。他能等?等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我怕他不出一个礼拜就撤了,男人,唉,男人。

当年明安岂非也对我海誓山盟,结果呢?有什么意义?

玉峻等了七个月,每一天,迎着朝阳和日落,七个月。

有时我会有意回家晚一点,有时会和一帮同事闹到凌晨。有时,我会出差,离开这座城市三五天。可是,无论多晚,多早,多久,那辆小小灰色车子永远都在,安安静静的,像一座小小雕塑。

我有时甚至会怀疑,那车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人?还是,那只是个有诚意的幌子,车里早已只剩空气?像明安当年一样,我以为他在家,实际上,他确实在家,只是,不是我们的家。

终于,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了那车子一眼。只一眼,仍淡淡的,相信没有传递出任何感情。可我看到了,那车里确实有个人影,正执着的望我。

6、

他一次未想到我会看他,他像已经习惯那样坐在车里凝望,所以,一时间,他像被点中了穴,一动不动,眼上的震惊和狂喜,竟让我有丝心酸---这爱着的眼神,我也曾有过啊,可惜,那时我遇到的,却不是他。

玉峻从车里跳出来,手中竟握着一束白玫瑰,他无视路上的车水马龙,猛的冲过来,把花递到我眼前。他的声音有丝颤抖,手竟也在发抖,他说:“我没想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看我……送给你。”

我仍淡淡:“我不收花。”

他这样一个人,成熟,有型,竟像十七岁的少年一样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说:“可是,可是,你是玫瑰。”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轻轻划过,唉,谁让我当年遇到的,不是他。我推开那束白玫瑰,转身回家。

7、

从那天起,玉峻从那架小小灰色车子里走了出来,只要我出现,他都手执一束白玫瑰等我。然后,递给我,然后,我推开花,回家。

一日复一日,又是半年。

到最后,我的邻居也感动了,陌生人,竟冲出来同我说:“你再不收那花,我就要去追他了,这世上,哪里找这样的男人。”

我嘴角噙满苦涩:“可是,我已经枯萎了,不配收花。”

自与明安那一役,我已枯萎了全部的花瓣,我所剩的,不过玫瑰的满身花刺,刺别人,更刺自己。我活着,不过要等那人死。玉峻,我不配你爱我,知道么。

过了秋天,大雪纷飞。我不知他从哪里订来的鲜花,仍一天一束的捧到我眼前来。

有几次,我忍无可忍,对他说:“别来了,没有用。”

可他看着我,手在寒风中冻的通红,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温柔的,带着无限的爱怜。我完全受不了,只得避开他的眼光。

我试着打电话给玉兰,我说:“你知道我的过往,我不能再爱了,我无法再接受男人,你明白的。”

玉兰静静听我说完,问我:“实际上,那事不是你的错,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忘了,重新开始。”

我说:“我不能,请你,帮我劝你哥哥,请他离开。”

玉兰忽然发怒,吼我:“白玫瑰!你这么个人,怎么一点不开窍!你以为我没劝过大哥吗?我劝了,全家都劝了,就差没有一家子跪地求他放弃你了,他肯听才行啊!我要是他,死也不会爱上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挂了我电话,我失去了最后一个朋友。

现在,我只能等玉峻自己失去耐心---我还能怎样呢?难道真要我爱他?我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眼泪一滴也没了,爱,更是一丝也没了,我所有的,不过是对那人的恨,让我再爱一次---你若真爱过,像我这样爱过,你能再爱一次吗?

8、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那人从牢里放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提前出狱。

然后,他就找来了。我刚下班,从路口往家里走,玉峻正在不远处手捧白玫瑰向我走来。那人,突然出现。

他瞪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没有忘记那段故事,他也没有忘。他瞪着我,眼中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他手中,握着一把尖刀。

我冷笑,并不想躲,怎么,还想刺我一刀?我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我找他,找不到,打他电话,他不接。我在家里苦候他一夜,他也没有回家。我又冷,又饿,我没有钱---自我跟了他,一直是他养我,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整整五天找不到她唯一信任依靠的人,她能有什么选择呢?---我选择回家,回自己的家。

然后,我敲了门,等着母亲来开门。开门的却是他,他的笑在看到我时凝固了,他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母亲从后面走出来,脸上也挂着一脸温柔的笑,她指着他同我介绍:“玫瑰,你爸爸回来了。”

我呆住,感觉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又往脚下坠。

他也呆住,看着我,怔怔的问母亲:“小白,这是你的女儿?”

母亲笑吟吟的:“是我们的女儿。”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忽然我尖声笑起来,我指着他:“你是我爸爸?可是你说你爱我!你怎么能是我爸爸!”

当天夜里,母亲死于心肌梗塞,母亲才四十多岁。

从小,我就知道有个当海员的父亲,出海多年,已经失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陆明安,这个天天到学校接我追求我的男人,他会是我的父亲。

我现在知道了,同时,我也知道,母亲,死了。

我在怀里藏了把刀去找他,现在,我是他的家人了,我知道他的地址。那地址,是他另一个家。那个家,他也有一个爱人,那爱人,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是的,我刺了他,本来打算把他的头砍下来,可是力气不够,只能从他肩膀划一刀到他腰间,他受痛,回转过身,反手拿了刀,也刺向我---我们曾是爱人吗?爱的极致,原来会全化做恨。

我未成年,只坐了半年。他被判了十五年。

这么多年过去,我只想他死,我不能再相信任何男人,不能再爱任何人!

9、

陆明安的刀就在我眼前,我冷笑,他不知道,我怀里,也有一把刀。十几年了,我怀里藏着刀睡,活着,就只等着这一刻。

那刀已近在眼前,我甚至已感觉到那丝冷冰冰的刀气。可是,我眼前忽然有东西遮过来,有温度的,宽厚的什么一下子挡在我身前。接着,热辣辣的液体喷在我身上,手上,脸上……

玉峻替我挡了那一刀。

玉峻急救的时候,陆明安被围捕,最后,自杀身亡。

我的心事已了。

我只欠玉峻一条命。

玉峻的肾被扎破,要换肾,而且必需立即换,否则性命不保。

我签了遗体捐献同意书,回家,取出怀中已温热的刀,打了120,说明要捐肾给玉峻。120的医护人员问:“你的住址我们清楚了,我们现在就派人来,请问你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请问你是谁?”

我的唇角逸过一丝笑,我说:“知道吗,若有选择,我宁可不知道我的身世,我宁可不知道我是谁,所以,请,别问我是谁。”重重的,我将手中的刀刺向心窝。

我誓要埋葬这丑陋的一切,在尘土尚未将我掩埋之前……

玉峻,真抱歉,我不能爱你……

玉兰,我白玫瑰,不欠人世间的情……

(完)

后记:一个人,最怕的,不是充满恨意,而是,失去了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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