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这样老去

01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世间之人，大抵都在希冀着这一份美。

儿时天高海阔的梦，少时无所畏惧的奔赴，以及成年之后繁华似锦的追求最终都像一场老电影，即便你再专注与投入，幕布一落，留下的不过也是一堵墙的世界。然而，那时我们只顾着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车水马龙的镜头中忘情，所谓的散场，侥幸地交给时光去买单。

可是，岁月何曾厚待谁？在每一个人的世界充当着最严厉的监管师，所有的所有必须自己承担。

这一路啊，走过山水平川，也小心地迈过荆棘杂草，爱恨纠缠，欢喜与忧伤碰撞，在每一个日子的琐琐碎碎中走来。

小半生时光倏然而过，百般滋味上了心头，恍惚间才懂繁华落地，只求素简。

人生的真谛，不过也是随遇而安。然而，我从来不曾怪怨过那些年的种种，人生的意义不正是用那些“曾经“来句读吗？感谢我与时光的每一次邂逅，与这世间每一物每一人的堵面相逢。只有经历了曾经，才会拥有现在。

人到中年，狂妄的心开始安静，经过了动荡，看多了花开花又落，开始坦然地看云卷云舒，听暮鼓晨钟。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此时再读，心都变得寂静安然。

02

母亲的小巷越来越老，极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立在光阴之中，风吹起凌乱而稀落的白发，还有那些满脸的皱褶把沧桑深深陷了进去。儿时的邻居都搬走了，那些被遗弃的老房子于是无人问津，倒塌与破败是它们不可扭转的命运。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杂草与废墟之上，母亲与父亲依然欢喜从容。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时的陶公不知是出于对美好生活的无限祈愿，还是随口一吟，可是他万万想不到，隔了千年的时光，这句话却成了我父母的写照。

未入院子，你就会被那些朴素的景致迷醉，没有名花名草，不过几道栅栏，圈起一个菜园。栅栏上是一些乡间最常见的草花，然而爬山虎不甘寂寞地满世间攀爬，蜀葵誓要高人一等，而臭芙蓉，还有大丽花不与其苦争，孤芳自赏，却也自得其乐。最可乐的是，那些豆角花也想一展芳颜，红扑扑的小脸一个贴着一个，簇簇拥拥，确也娇美无比。

门口的小花狗做着最忠心的护院者，生怕不速之客扰了主人的清静，一声一声吠着。你再仔细听，好像听到了栅栏里面鸡叫声，不是你争我夺抢食吃，就是下了蛋，扯开嗓子向主人标榜自己的功迹。

门口被主人打扫得没有一枝一叶，你大可以带着舒适的心情叩开那扇陈旧的大门，木质的门，有岁月剥蚀的痕迹，透着幽幽的古意。一进小院，栅栏小墙分开上下院，开了柴门，一道笔直的水泥小路，两旁便开满了鲜花，粉的、黄的、红的，最惹眼的是丛生的粉菊，鲜艳夺目，两只小猫穿梭花间，嬉戏追逐。

如此烟火，如此乡野，却是如此美好。

羊妈妈生下四只小羊，母亲为了减轻它的负担，每天要给小羊羔喂一次牛奶。她把它们放在腿上，把奶瓶轻轻放到嘴里，然后像对待孩子一样与它们絮絮叨叨。乖，小羔羔，快吃吧。乖，再吃点。咦，不要乱撞，来，来来，慢慢吃。等等，诸如此类的人话让人听了啼笑皆非。

我依然愿意说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母亲日日与这样花草以及动物厮守在一起，虽有时也埋怨气恼，可没有了它们，生活该是多么苍白而空洞啊？平淡的时光中，正是这一切给了母亲生活的热情，也正是这一切，就算在荒寂的巷子中只有父母俩人，可还是不觉孤独，过得有滋有味。也许母亲自己也未曾晓得，她过着这世间最美好的生活。

与世无争，恬淡安然，花影摇动，鸡鸣狗叫，田园之趣，其乐无穷。

03

老去的时光，我亦愿如此，忽略尘世的纷纷扰扰，一处小院，一只小猫。

我定要栽一院子的花，与那个厮守一生的他一起看它们从春到秋把光阴摩挲成诗，就算做不到秋先的以花为命，却也是这世间一个爱花人。然后，我也要圈一处木栅栏，看花恣意缠绕，再然后，我在花间读书，一页一页地翻，就这样，年轻的时光就从远至近。

就是如此简单，简单而快乐。

泥土的味道，晨间的露水，还有几丝薄风，一切，刚刚好。

到那时，我为你备下一壶老酒，你轻轻敲一下门，我为你推开，花的香就扑面而来。

我们一起，谈谈天，说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