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朵云去流浪

好像它始终在我身边，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抬头往窗边看，便看见了它，悠闲的，洁白的。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它便带了笑意，似初生的婴儿的笑，灿烂中带着调皮，又像妈妈的眉眼，慈祥中带着疼爱。

载着我的车，颠沛，往西往东，总是不定向，我偶尔又抬头看窗外，这朵云儿一直都在。我突然明白了，它不需要形状，它是属于我的云朵儿。

脑袋里突然响起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如果，这是你的最后时光，你的心愿是什么？心愿吗，那么就让我的云朵儿和我进行一场淋漓尽致的流浪吧，从身体到心灵，尽情的流浪。

第一站，茫然中，只是听见澎湃的浪潮声，从峡谷里喷涌而出，冲击着我的鼓膜。我的云朵儿肃了颜，看着眼前的江水不出声。是哪里的水呢，千百年来还吟唱着楚歌，四面响起的是一代霸王的悲恸，还是生离死别的壮烈？滔滔的江水，从不起眼的河源而出，先是溪流的轻歌，渐渐地，过几个险滩，拐几个峡谷的弯，越流越急，那轻吟的歌演变成豪迈的踏歌，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绝望中帝王的嘶喊，虞姬的曼舞轻袖，江东男儿浓烈的酒气里，氤氲着情人离别的泪。乌江啊，你此时去也匆匆，来也茫茫，正如同岁月的河，但一定也记得这里的霸王别姬吧？

只是，这霸王，这别姬的沉重的爱恋，都必须随岁月的长河远去又淡去，我孤身一人，除却我的云朵儿的陪伴，空无一物，“无家，可以禀明生死；无兄弟。可以话桑麻；等我的人，我却无梦相赠，”又如何能立于天地，都不过是只能进行这一场流浪又流浪罢了，无止尽的，渺小的，似尘埃，一阵清风，便涅没于天地。

飘飘乎，又是一站，谁的边城被谱写成经典？清莹的河水映出水底凌乱的碎石；微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乳白色的雾霭腼腆地在薄暮的夜色里飘浮……景致柔美而宁静，远离都市的喧嚣与浮华，有一种出尘而卓然的清丽，似林泉深处悠然飘出的牧歌。人情如水，美景如画中，美丽的湘西女孩翠翠独守渡船，等待着远方爱人的回归。

“如何呢……”我的云朵儿仿佛在低声询问我。怎么样如何？依旧是无望的爱，等候的痛，却为什么美得这么宁静和祥和？故事淡远，离散迫近，时间的触角细而悠长，原来我们不会被时光眷顾，但眷顾我们的又如何会是时光？爷爷在睡梦里为翠翠所祈祷的，船老浓重的乡音里的豪气，人情如水，是美，不是薄如纸。眷顾的我们的或许只是一首被妈妈哼唱的歌谣吧。

“还要走么？继续着无止尽的流浪？”恍惚中，是我的云朵儿在说话么？我想要强笑，想说：“不是么，身体和灵魂必须要有一个在路上。”不停息，是游子的宿命，也是必然的归处。

“可是，游子的心愿呢？是什么？”

“流浪啊！”我差点脱口而出，却在话将要出口的时候，强强忍住。

“流浪的意义是什么？”

“是放空，是洗涤，是……”

“一个人的行走，孤苦却最易放松。两个人的旅行，相伴而不完美。更多的人呢。也不外乎如是。人们热衷于行走，却忘了归途。”

“在你的旅途中，无尽的孤独，无边的等待。你会感受到，但是，心底真正的心愿是什么呢？”

我停住了。

许久，一个词语被我从嘴唇里倾吐出来。

“回家。”

我的云朵儿散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下车的旅客请准备，列车已到达湛江站。”正是我的家乡。后面，是母亲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