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坡上的风

秋天，落叶树的树干发白，天空蓝得均匀。山脚下那棵樟树的叶子变成酡红。光线里所有的事物的样子就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隐隐的灰尘气味，在淡淡的忧愁和怀旧的情绪里氤氲。

远处工厂灰色的炊烟被秋风吹散开来，空气飘来淡淡的刺鼻味，眼前的马头坡光秃秃的，只剩一些杂草，稀稀疏疏的长在那儿，更添了几分荒凉。

而今，我更想念那曾经的马头坡，满山的郁郁葱葱，山风拂过，那树林便轻轻地晃起来了，像迎面而来的，绿色的波涛。

它就安祥地坐在奶奶家的屋子前，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小小的村落。它并没有很高，像一只趴着的马，因此叫它马头坡。

小时侯住在这儿，每天放学便会翻过马头坡。那时一放学，一班人便赶集般往家跑，穿过坡顶的树林，风一样地往下冲，再对山脚下正在田里劳碌的阿叔阿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红彤彤的落日也追随着他们往下跑，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好像这一天都是在马头坡上度过的，早晨迎着朝阳而上，傍晚随落日而下，夜里又靠着它入眠。

那时我最喜欢看伙伴们冲下山时卷起的烟尘。黄沙被跑过的疾风带着卷起，接着被吹散，缓缓落下，有诗意般的朦胧之感。我就看着我的伙伴们，在这一道隐隐约约的屏障外，消失在远方。

女孩子们喜欢在坡上捡些漂亮的树叶，夹在书页里，做成薄如蝉翼的书签。男孩们则捡些奇异的石块，然后拿回家互相攀比，谁的更奇怪。这里俨然成了我们童年时期的游乐园，童话中的金银岛。

这平凡之中的小乐趣，我每天都在享受它们带给我的幸福与暖意。不盛大，不强烈。却一直都在，就像爱与善良的魔法，像花瓣上那种浅浅的红。不经意间就装点了我单薄的童年。

当我再次走近这土地，昔日乐园已成了一座荒山，漫山遍野的杂草，山脚下的农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建的水泥路。

山风不再是那清新的草香，更多是工厂排放的刺鼻的味道。听村人里说，不远处刚建立一家工厂，把马头坡上的树都砍光了，那高耸的烟囱还不断排放着废气……

“可惜喽，马头坡可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呢，现在就这样没了，唉……”，奶奶的叹息突然在我耳边回响。我在内心深处更加渴望：这坡上的幽静空气，清草香的风，茂密树林，以及那些陈旧的回忆，都永不坍塌，多年后仍然等待被它养大的我。

马头坡上的风还是年年月月地吹，吹着吹着，菜田就变了样；吹着吹着，树林就不见了；吹着吹着；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远去的童年时代，面容依稀，背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