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用钱，可以捕住无情的心

烟囱

犹如平地耸立起来的巨人，

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

不断地吸着烟卷，

思索着一种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1968年9月

留念（二）

在粗糙的石壁上

画上一丛丛火焰

让未来能够想起

曾有那样一个冬天

一月四日日记

我用笔的木浆，

去追赶时间的急流，

尽管是那样地用力，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我那日记的小船，

为什么比白云还要缓慢？

因为它喜欢在遗忘的沙洲上停搁，

或是在冥想的旋涡中打转。

我没有任何办法，

只好在航行的第四天靠岸。

1970年

村野之夜

浓厚的黑夜，

把天地粘合在一起。

星星混着烛火，

银河连着水渠，

我们小小的茅屋，

成了月宫的邻居。

去喝一杯桂花茶吧！

顺便问问户口问题。

春分

凹面镜般的天宇，

紧扣着大地 ——这块不透明的玻璃。

太阳用光焰的扫帚，

扫除着——冬天那冰雪的足迹。

1970年

老树（一）

生命的泉流已经枯竭，

青春的花朵已经凋谢；

向苍天伸着朽坏的臂膀，

向太阳索取最后的温暖。

暴风卷走了仅有的黄叶，

寒流带来了满天冰雪。

像虫蛀进它干瘦的肌肉，

安然地开始冬眠。

它弯着布满皱纹的体躯，

向着漫长的岁月，

用颤抖的声音，

诉说自己的苦难。

　　1970年8月14日，给父亲的信

新的家

静静的夜里有静静的梦，

雄鸡却在静夜中歌唱黎明。

忽然惊醒的火跳出了炉口，

吓跑了门缝中守望的星星。

　　　　　　　　　1970年元月

《顾城诗选》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7

配图： Keith Nash水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