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和你虚度时光

人们总爱把“旅行”和“生活”对立起来，以为生活是乏味和无聊的“在家”，而旅行才是特别且有趣的“出走”。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一次漫长的“出走”，一路的风景应接不暇，我们常常因为感觉太过丰富而顾此失彼。而这段漫长的“出走”中，“生活的片段”方是真正的旅行。

2008年5月，心情不好的我想出去散散心，最后决定和一个朋友去凤凰。

当时我们经济都不宽裕，一路舟车劳顿。五一假期拥挤的人流、没有空调的开着窗的车厢、本来应该买快车结果却买成慢车票的无奈，一切叠加在一起，也算是最不顺的出发之一了。

用汪曾祺的话说，沈从文在其小说《边城》中用“鼓立”而水分饱满的语言完成了一次美的尝试。这本小说把凤凰这个湘西的小地方推上了美的极致。也正是因为《边城》，许多人把这个古镇放心地列在了旅行必去清单上。

但是，凤凰给我的第一印象一般：酒店、店铺的安排和别的古城没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的小镇们都开始长得一模一样，街边放着的歌、咖啡店的名字与格调、小吃的种类，往往大同小异。凤凰不管在书里有多美，当我真正地遇见它的时候，它也不过就是众多雷同的小镇中的一个。在这一点上，我并不觉得凤凰独特在什么地方。

凤凰于别人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古镇，但是于我，是另一番模样。这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懒惰的人来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一切遂变得与慵懒有关，不需要走动就能欣赏它的美。

于我，凤凰的特别在于我所选择的旅行方式，因为在凤凰我就干了一件事：待着。那几天，我一般很晚才会起床，吃完“早”点，就跑到一家咖啡店坐着，想想事，写写东西，喝喝咖啡，和朋友聊聊天，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饿了，就再吃点东西。

晚上我偶尔会去凤凰当时流行的那种可以自己上去唱歌的店待一待。一般来说，这样的店里，总会有一个舞台，客人自愿点歌，随着伴奏，就在舞台上唱。不知为何那时那地的人们都那么勇敢，唱功不好评价，好笑程度真的不一般。累了，就回去睡觉。周而复始，没怎么用手机联系外界，没怎么用相机记录，没怎么理会除了闲着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

我在凤凰所拥有的是一种独处，或者说，是一种虚度。

“人生哪能虚度啊？”你是不是也听见很多周围的人这样讲？但凤凰的经历恰恰告诉我：人生如果能虚度该多好，不思考地、静静地待着是如此重要，这让你能掌控自己的时间，完完全全地跟自己相处。

大多数人习以为常地强调速度和效率的旅行方式，让我们轻而易举地便拥有了一个忙碌的旅程。但回想起凤凰，我倒觉得那次旅行是一种真正的空空的体验。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躺着一动不动，任凭外面熙熙攘攘，灯火通明，一天一天地过去。闲着，待着。

我对于“旅行”这样的提法一直保留自己的意见：如果说“旅”是到别处，“行”是走的话，以我在凤凰的经历，是不是可以把那一段时光叫作“旅坐”，或者“旅待”，因为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都是跟“行”没有关系的。我不知道凤凰主要的景区和标志性的风光，我不会走走停停地在这个镇子上转悠，我也没有在这里认识任何新的朋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十一长假”和“五一长假”逐渐成为一年比一年更火热的新闻话题，每到这两个时期，国内的旅客们要么就是在已经成为停车场的高速公路上遛着狗，要么就是在蛇形蜿蜒的人群中排着队。旅游经济驱使着人们走出去，走起来，别停下。

还记得有朋友说：“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大家假期一定要出去旅行，明明在家闲着睡觉也挺好。”我当时没吭声。后来回想，其实于我而言，出去旅行和在家睡觉中间其实还有一个美好的灰色地带：去一个美一点的地方闲着睡觉。

要知道，去别的地方待着，睡着，什么也不做，这，也叫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