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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做不了我唯一会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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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做不了我唯一会做的事了

我写不出东西了。

当我对女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我用两个月稿费给她买的普拉达包里翻找着车钥匙。女友听到我的话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反应让我很生气。

“我说,我写不出东西了。”我大声地对她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写出一篇文章了,我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当作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就是没有灵感了吗?”女友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淡:“去公园跑跑步,回来就好了。”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把音量提高了一倍:“这种感觉就好像未来有一天,你发现大姨妈从此离你远去了,不管你怎么吃中药喝红糖,她都回不来了,你懂吗?”

因为这个大姨妈的比喻,女友和我大吵了一架,并且摔碎了家里所有能摔碎的东西。我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出去,她冲进房间找出房产证,向我指了指所有人那一栏,是她的名字,虽然这套房的首付月供都是我出的钱。

我背起前女友送我的旅行包,胡乱塞进钱包和几件衣服,离开了家。

2

我买了一张火车票,高铁一路轰鸣着把我带到西安。

我在鼓楼附近的小巷里遇见一个卖肉夹馍的。眼见他用大勺捞出一块卤肉,放上砧板抄起菜刀“duang duang duang”地剁烂。再拿出一块刚烤好的馍,一道刀光闪过馍口敞开,他把碎肉夹进去,浇上半勺肉汤,递给面前长腿深沟的漂亮姑娘。

我被他做馍时候那熟练的手法和认真的眼神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掏钱买了一个肉夹馍。一口咬下去,馍烤得酥香,肉炖得软烂。

我看着缺了一口的肉夹馍,若有所思地问他:“大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再也做不了肉夹馍了,你会怎么办?”

“啥意思?”

“比如说......你的手突然残疾了,你再也做不出好吃的肉夹馍了。”

“啥?你要把我弄残疾?你是黑社会啊,收保护费的?”大哥说着抄起菜刀剁在砧板上,看样子下一刀就要砍在我的脑袋上。

“不是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我是个作家。”接着我把自己写不出东西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问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跟我一样,发现自己做不了最擅长的事情了,那该怎么办?”

大哥想了想,突然凑过来,指了指对面一个卖酿皮的大姐,小声对我说:“你看对面那个卖酿皮,长得咋样。”

我眯起眼睛瞅了瞅,虽然年纪大点,但是皮肤白嫩,容貌还算不错。我心里打个激灵,看着大哥正色道:“大哥,你不是要去拉皮条吧?这可犯法啊。”

大哥在我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瞎扯啥,这是我媳妇。我俩每天在这摆摊,晚上回家算算今天谁挣得钱多,要是我比她少,晚上她就不让我上床!”

“哦~~”我点点头,忽然又扭头问道:“大哥你到底想说啥?”

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听你一说,我就琢摸着,要是万一哪天我手坏了,我就去对面帮她卖酿皮。这样不管卖多卖少,晚上她都没法赶我下床了。”

大哥一边想一边笑:“嘿,这么想,万一我真卖不了肉夹馍了,那还真是件好事儿。哎兄弟,干脆你现在抄块砖头给我手砸折了吧,我送你两块馍,咋样?哎,兄弟,别走啊,有话好商量,兄弟......”

3

我带着只咬了一口的肉夹馍,坐着飞机飞到了丽江。

在一个满是暧昧情调的小酒吧里,我坐在吧台前独自喝一杯雪碧。这里的调酒师是个年轻帅气的小哥,时不时会有年轻姑娘过来与他调笑一阵,他居然能一边说话一边调酒,手法依旧那么娴熟。

等到吧台前只剩我和他,我找个机会和他攀谈起来。稍微聊了几句,感觉熟悉一些了,我犹豫着问道:“哎,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没法调酒了,那你会去做什么?”

“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的手突然残疾了......”

“收保护费的?”小哥抓起一个玻璃杯就要砸我。

“别别别,听我说完。”我赶紧把自己的身份和现状解释了一下,顺便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人要是有天发现,自己做不了自己唯一会做的那件事了,那该咋办呢?”

小哥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哎。”他说:“小时候崇拜当医生的爸爸,立志要当医生;等到上了高中,很多女同学都夸我长得帅,有明星相,我就又想去拍电影,当明星;好不容易考了个普通的艺术院校,毕业以后才发现根本找不到工作。年纪轻轻没资历又没演技,根本没人请我当主角。想演点配角挣钱糊口吧,就我这长相,出去拍个死人导演都觉得长得太帅,抢镜头,没人要。这不,北漂了几年,干脆学调酒,到酒吧来混口饭吃。现在靠我这张脸,偶尔还能赚点小费什么的,还不错。”

小哥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啤,一口气饮下半杯。他打了个嗝,接着说:“我刚才突然在想,这人啊,活着到底为啥?像我吧,二十六岁了,想干的事一件也没干成。你刚才这么一问,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不想调酒了,也不想演电影了,我就想当医生。明天我就回老家开个宠物医院,当不了人医,当兽医也成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哥。

小哥调了一杯鸡尾酒给我,说:“兄弟,谢谢你,我心里从来都没这么痛快过。这杯酒我请你。”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咬了一口的肉夹馍,就着鸡尾酒狠狠地咬了一口。

4

在经过火车,出租车,大巴车,农用机车等交通工具的反复蹂躏,我终于来到了嵩山少林寺。

我坐在一位大师的禅房内。禅房靠窗的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想来这是大师通过互联网与芸芸众生交流佛法的工具。

大师很爱干净,禅房打扫的一尘不染,不过世外高人难免百密一疏,摆放电脑的桌脚旁掉落了一团卫生纸。我走过去把纸团捻起来投入垃圾桶,大师的眉毛向上一挑。

“大师。”我双手合十问道:“我是一个作家,我发现自己丧失了写作的能力,可是除了写作我什么也不会做,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大师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一串佛珠递给我。我摆在手心仔细端详着,紫檀木的佛珠圆润光滑,内里细碎的紫红色像是密集的雨点。

我思索良久,忽然脑中如灵光一闪,激动地对大师说:“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做人就要像这串佛珠一样圆滑,只有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才能少一些烦恼。既然当不了作家,就该去尝试着做些别的工作!大师,您说我理解的对吗?”

大师长叹一口气,说:“开过光的佛珠一千八,不还价。施主若是不要麻烦还我,别弄脏了。”

5

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小半个中国,刷爆了三张信用卡,我终于还是又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城市。

我还是没有找到灵感。当我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我突然决定把自己寻找灵感的故事写出来。原来所谓写作,其实就是把自己活过的日子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再活一遍,可是这一遍和那一遍是不一样的,就像是醒着和做梦的不同。写作就是再过一遍,再过一遍自己,再过一遍他人,再过一遍走过的万水千山。

我忐忑地敲开家门,想着与女友一月未见,她会不会把我赶出去?还是这个房子早有了另外的男主人?

防盗门打开,女友看到我的表情有点吃惊,然后微笑着把我拉进门。曾经被我们打碎的家具早就换了新的,看起来有几分过去那个“家”的感觉。

“对不起。”我说:“我回来了。”

女友拉着我在床边坐下,将脑袋枕在我肩膀上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任性了,没有理解你的感受。”

“嗯?”我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写不出来东西的感觉很难受,那个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是怎么明白的?”

女友脸上升起红晕,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凑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我的大姨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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